老伴突发心梗,我打120时手都在抖。
电话刚通,就听见儿子对直播间说:
“家人们,我妈电话。”
“她一个人带我爸不容易,我们把孝心打在公屏上!”
我哭着说你爸快不行了,他却不耐烦地打断:
“妈,我在谈上千万的合同,你别闹。”
“我爸身体好着呢,等我直播完就回去。”
电话挂断,老伴在我怀里咽了气。
深夜,儿子打来电话,语气兴奋:
“妈,别哭了,我刚跟榜一大哥谈好。”
“给你和爸换个大房子!”
“你现在开门,我带团队回去拍‘病父盼儿归’的剧本!”
“你爸死了。”
电话那头一愣。
随后是祁湛的惊呼:“死了还怎么拍视频!”
“我们的大房子怎么办!”
我的儿子,早就死在了流量里。
我从窗口一跃而下。
再睁眼,我回到了儿子第一次带直播设备回家的那天。
这一次,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世纪大孝子”。
1.
“妈,我们回来了!”
门被推开,儿子祁湛的声音洪亮。
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孩,还有两个扛着机器的男人。
女孩叫苏婂,是祁湛的女朋友。
她手里也举着一个手机,屏幕亮着,正对着我的脸。
“家人们,看,这就是阿湛的妈妈。”
苏婂的声音很甜。
“阿姨,我们回来给您和叔叔一个惊喜。”
她走过来,想挽我的胳膊。
我身体一僵,躲开了。
上一世,就是这双手,在我老伴的葬礼上,举着手机拍我哭得最惨的样子。
她说:“家人们,主播妈妈太伤心了。”
“我们点点关注,就是对她最大的支持。”
苏婂的手在半空停住,脸上的笑也僵了一下。
手机屏幕里,弹幕飞快滚动。
【这妈妈怎么回事?不高兴吗?】
【架子好大,儿子带女朋友回家还甩脸子。】
苏婂眼圈立刻就红了,她把手机转向自己。
声音带了哭腔:“家人们别这么说阿姨。”
“阿姨可能是一个人太久了,不习惯我们突然回来。”
“我和阿湛也是想给叔叔阿姨一个惊喜,想尽孝心。”
她说着,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祁湛皱着眉走过来,语气带着责备。
“妈,你干什么呢?婂婂第一次上门,你别吓着她。”
他压低声音:
“我们开着直播呢,几万人看着。”
我看着他,这张我看了二十多年的脸,此刻陌生地可怕。
他不是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在我死前,就已经死在了流量里。
老祁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阿湛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家里没准备什么菜。”
苏婂立刻跑过去,甜甜地喊:“叔叔好!”
然后她对着手机说:“家人们看,叔叔多朴实。”
“叔叔阿姨为了阿湛,辛苦了一辈子。”
“阿湛这次回来,就是要好好报答他们。”
她说完,给祁湛使了个眼色。
祁湛从身后拿出一个巨大的红色礼盒。
“爸,妈,这是我给你们买的按摩椅,最新款的。”
他把盒子放在客厅中央,挡住了我的去路。
“以后你们累了,就躺在上面按一按。”
扛着机器的男人立刻给了那个礼盒一个特写。
苏婂对着镜头说:
“家人们,这款按摩椅要两万多呢!”
“阿湛自己都舍不得花钱,第一时间就想着给叔叔阿姨。”
【哇,湛哥太孝顺了!】
【这样的儿子给我来一打!】
【这妈妈还不笑一个?不知足。】
我看着那个红色的盒子,胃里一阵恶心。
上一世,老祁心梗倒下的时候,就躺在这个按摩椅上。
我求祁湛回来,他说他在谈千万合同。
我看着祁湛那张因被夸奖而洋洋得意的脸。
“妈,你愣着干什么?快坐上去试试啊。”
“我们还等着拍素材呢。”
苏婂已经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强行把我往按摩椅上按。
她的力气很大,指甲掐得我手腕生疼。
“阿姨,您快坐,感受一下。”
她在耳边低语:“要对着镜头笑一笑哦,说您很喜欢。”
我被她按着肩膀,动弹不得。
老祁看出了不对劲,走过来说:
“你们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祁湛不耐烦地挥挥手。
“爸,你别管。我们在工作。”
“妈,你配合一下,就一会,拍完就好了。”
我抬起头,看着手机镜头里,自己那张麻木的脸。
我笑了。
我说:“好啊。”
苏婂和祁湛都松了口气。
“阿姨,您说,‘谢谢儿子,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我看着镜头,一字一句地说:
“这个按摩椅,两万块。”
“祁湛,你上个月找你爸要了五万块,说是要创业。”
“原来你的创业,就是拿你爸的血汗钱。”
“买个东西,再拍给我们看?”
空气瞬间安静了。
祁湛和苏婂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直播间的弹幕停滞一秒,瞬间刷满了屏幕。
2.
【什么?用父母的钱买礼物作秀?】
【我靠,惊天大瓜!我就说这妈的表情不对劲!】
【人设崩了吧?孝子人设是假的?】
苏婂反应最快,她立刻对着手机哭了起来。
“不是的,家人们,不是这样的!”
“阿姨肯定是误会了,那五万块是阿湛借的。”
“是用来给我们工作室买设备的!”
“这个按摩椅是阿湛自己省吃俭用攒钱买的!”
她哭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祁湛也反应过来,他冲过来,一把抢过我手边的银行对账单。
那是我准备去银行问理财的,上面印着上个月的流水。
“妈!你疯了吗!”
他低吼着,眼睛通红。
“你想毁了我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
“我只是在说实话。”
“你不是一直说,你的直播间,主打的就是一个‘真实’吗?”
老祁走过来,从祁湛手里拿过对账单看了一眼,脸色也沉了下去。
“阿湛,这是怎么回事?”
祁湛看着我们,又看看直播镜头,表情扭曲。
他突然“噗通”一声,跪下了。
对着我,对着老祁,也对着那几万观众。
“爸,妈,我错了。”
“我不该骗你们,那五万块,我确实是拿去周转了。”
“但是我也是想做出一番事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啊!”
“我每天直播到半夜,嗓子都快说不出话了,我为了什么?”
“我就是想让你们以后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
地板发出“咚咚”的响声。
苏婂也跪在他旁边,哭着说:
“叔叔阿姨,你们别怪阿湛。”
“他压力真的很大,他只是太想成功了。”
“他爱你们的心是真的!”
直播间的风向,瞬间变了。
【唉,原来是这样,年轻人创业也不容易。】
【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湛哥加油!】
【这妈妈也太较真了,家丑不可外扬啊。】
【就是,一家人,有必要当着几万人的面让儿子下不来台吗?】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只觉得心寒。
好完美的危机公关。
上一世,我就是被他们这副样子骗了。
我相信了他们的“苦衷”,原谅了他们的“无奈”。
然后,一步步被他们推进深渊。
老祁心软了,他想去扶祁湛。
我拉住了他。
我走到祁湛面前,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
“祁湛,你说你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那好。”
我站起身,走到那两个扛着机器的男人面前。
“你们好,我是祁湛的妈妈。”
“从今天起,我也要加入你们的直播。”
祁湛和苏婂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我没理他们,继续说:
“你们不是要拍‘尽孝’吗?”
“我可以配合。”
“我要你们24小时跟着我,拍我怎么照顾他爸。”
“拍我们老两口怎么省吃俭用,为他还贷。”
“也拍拍他爸的高血压药,和我的风湿腿。”
我指着祁湛。
“最后,我们来算一笔账。”
“算算我们养大他,花了多少钱,多少心血。”
“然后让他对着镜头,告诉他的粉丝们。”
“他准备怎么‘报答’我们。”
“是用他骗来的钱买的按摩椅,还是用他虚伪的表演?”
那两个摄影师面面相觑,关掉了机器。
苏婂的哭声停了,她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祁湛跪在地上,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祁湛,这样的‘真实’,你敢播吗?”
3.
“妈,你到底想干什么?”
祁湛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再无忏悔,只剩恼怒。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
“我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你非要来搅局是不是?”
苏婂也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
她走到祁湛身边,挽着他的胳膊,眼神不善地看着我。
“阿姨,我们知道错了,阿湛也道歉了,您还想怎么样?”
“非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您就开心了?”
老祁听不下去了,呵斥道:“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做错了事还有理了?”
祁湛梗着脖子。
“我们怎么了?不就是拿了点钱吗?”
“你的钱以后不都是我的?我只是提前预支一下!”
“再说了,我拿钱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我火了,有钱了,你们脸上不也有光吗?”
“到时候给你们换大房子,请保姆,哪样不好?”
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我们阻止他,就是断了我们自己的财路。
我气得发抖。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妈,等我成了千万网红,就给你和爸买海景别墅。”
结果,老祁死的时候,他连一张回家的机票都舍不得买。
我看着他那张因狡辩而涨红的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祁举起手,想打他。
祁湛脖子一横,吼道:“你打啊!你打死我好了!”
“打死我,就再也没人给你们养老送终了!”
老祁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发白,嘴唇都在哆嗦。
我心里一紧,赶紧扶住他。
“老祁,你别生气,别跟畜生气。”
我从口袋里拿出速效救心丸,塞进他嘴里。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被祁湛活活气到心梗。
这一次,我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祁湛看着老祁难受的样子,眼神尽是不耐。
“又来这套,每次一说不过就装病。”
苏婂拉了拉他的袖子,劝道:“阿湛,别这么说叔叔。”
她转向我,脸上带着假笑。
“阿姨,我看叔叔身体好像不太好。”
“要不这样吧,今天的事就算了,我们也不拍了。”
“我们先带叔叔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好不好?”
“就当是我们做儿女的一片孝心。”
她把“孝心”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我看着她,心下了然。
去医院?这又是一个新的剧本。
【最孝顺儿子带病父体检】,多好的标题。
到时候,他们再买点水军,引导舆论。
今天这点“小误会”,很快就会被“感天动地”的孝行所掩盖。
他们不仅不会人设崩塌,反而会因为“坦诚”和“孝顺”再圈一波粉。
好算计。
真是好算计。
我扶着老祁在沙发上坐下,给他顺着气。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苏婂。
“好啊。”我说。
“去医院体检,是个好主意。”
祁湛和苏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得意。
“不过,”我话锋一转。
“既然是尽孝心,那就要尽得彻底一点。”
我站起身,从房间里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这是家里的账本。”
“从祁湛出生到今天,我们每一笔花在他身上的钱,我都记着。”
“学费,生活费,补习班的钱,他闯祸赔给别人的钱。”
“一共是,一百二十七万六千八百块。”
我把账本拍在茶几上。
“你们不是要尽孝吗?”
“那就先把这笔钱还了吧。”
“我们老两口也不要你们换大房子,请保姆。”
“我们拿着这笔钱,自己去养老院,也乐得清静。”
祁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百二十七万?妈,你抢钱啊!”
苏婂也尖叫起来:“阿姨,您怎么能这么算账?”
“养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哪有找儿子要回报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
“是吗?”
“那儿子打着‘尽孝’的名义,骗父母的钱。”
“把父母当成直播的道具,就天经地义了?”
“你们要跟我讲情分,我就跟你们算算养育之恩。”
“你们要跟我讲规矩,那我就跟你们算算经济账。”
“选一个吧。”
我看着祁湛,一字一句地说:
“祁湛,我今天就把话放这。”
“要么,你把钱还了,我们一刀两断。”
“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要么,你现在就带着你的人,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祁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看着我,眼神怨毒。
他知道,我这次是来真的了。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狰狞。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
“妈,你够狠。”
他拉起苏婂的手。
“我们走。”
苏婂还有些不甘心,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台按摩椅。
祁湛吼道:“还看什么看!一个破椅子!”
“等我以后有钱了,买十个八个!”
他们走到门口,祁湛突然回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淬了毒一般。
“妈,你别后悔。”
“等我成了千万网红,你跪着来求我,我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说完,他“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世界,终于安静了。
老祁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我对他摇摇头。
“老祁,别担心。”
“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祁湛和苏婂远去的背影。
后悔?
我最后悔的,就是上一世,没有早一点看清他的真面目。
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他们任何伤害我们的机会。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张律师吗?”
“我是,我想咨询一下。”
“关于起诉子女诈骗和精神损害赔偿的事情……”
4.
门被摔上的巨响,震得老祁心口一抽。
他捂着胸口,脸色更白了。
“你……你这是何苦?”
他看着我,眼里满是痛心。
“他毕竟是我们的儿子。”
我扶着他,让他慢慢躺下。
“老祁,他把我们当什么了?”
“当他直播间里,用来引流的道具。”
“当他孝子人设下,可以随意榨取的血包。”
“你忘了吗?上一世……”
我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见你倒在我怀里,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我打电话给祁湛,他在直播。”
“他说他在谈一个大合同,让我别闹。”
“老祁,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我醒来,浑身都是冷的。”
我握着他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老祁看着我,眼神从不解,慢慢变成了心疼。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
“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一个梦而已,别自己吓自己。”
我摇摇头:“不,那不是一个简单的梦。”
“老祁,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我们不能再毫无底线地付出了。”
“我们得为自己活一次。”
老祁沉默了很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都听你的。”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很安静。
祁湛没有再回来,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
仿佛我们之间那场激烈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以祁湛和苏婂的性格,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没过几天,邻居李婶在楼下买菜时碰见我。
她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我说老姐姐,你家祁湛,现在可是个大网红了。”
我心里一沉。
李婶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给我看。
视频的标题是:【为救母,我愿与全世界为敌】。
画面里,祁湛双眼通红,一脸憔悴。
他对着镜头,声音沙哑。
“家人们,对不起,这几天停播了。”
“因为我妈,她生病了。”
“医生说,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和被迫害妄想症。”
“她总觉得我要害她,觉得全世界都对她有恶意。”
“前几天,我带女朋友回家看她,想给她一个惊喜。”
“结果刺激到了她。”
“她把我们赶了出来,还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视频里,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抹了抹眼角。
“但是,我不怪她。”
“她是我的妈妈,她生我养我。”
“就算她现在不认我了,我也要治好她。”
“我知道,给她治病需要很多钱。”
“我以后会更努力地直播挣钱。”
“也请家人们,如果在我直播间看到我妈。”
“不要说刺激她的话。”
“拜托大家了。”
说完,他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视频的评论区,已经彻底沦陷了。
【泪目了,这是什么神仙儿子啊!】
【妈妈生病了还这么不离不弃,太感人了。】
【湛哥不哭,我们永远支持你!】
【那个妈真是太过分了,有病就赶紧治,别拖累儿子。】
李婶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同情和一丝鄙夷。
“老姐姐,有病就得治,别讳疾忌医。”
“你看你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多好的孩子啊。”
我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黑的,都能被他们说成白的。
好一个“抑郁症”。
好一个“被迫害妄死症”。
他们这是要彻底毁了我的名声,把我塑造成一个蛮不讲理的疯婆子。
这样,他们以后无论做什么,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妈有病,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深吸一口气,对李婶笑了笑。
“谢谢你啊李婶,让你费心了。”
我转身上楼,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
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
手机响了,是祁湛打来的。
我接通,按下免提。
“妈,视频你看到了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病’了。”
“只要你现在开门,让我和婂婂回去。”
“再配合我们拍几个‘母慈子孝’的视频。”
“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还是一家人。”
苏婂的声音也从旁边传来,带着关切。
“是啊阿姨,我们都是为你好。”
“您也不想以后出门,所有人都对您指指点点吧?”
“说您是个拖累儿子的疯子。”
这是威胁。
他们笃定我爱面子,笃定我不敢把事情闹大。
笃定我会为了所谓的“名声”,再次妥协。
我笑了,笑出了眼泪。
“祁湛,你是不是觉得,你赢定了?”
电话那头,祁湛的语气充满了不耐。
“妈,我没时间跟你耗。”
“我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
“开门,或者,等着被所有人当成疯子。”
他挂断了电话。
我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
我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几份文件。
一份是老祁的详细体检报告,上面明确写着他有严重的高血压和心脏病史,不宜受刺激。
一份是我前几天去做的精神鉴定报告,证明我精神状态完全正常。
还有一份……是我从箱底翻出来的,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
和一份,我刚刚拿到的,DNA亲子鉴定报告。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张律师的号码。
“张律师,可以开始了。”
挂断电话,我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那是我远在省台做记者的表侄女。
“喂,小雅吗?我是你姨妈。”
“我这里,有一个大新闻。”
“关于‘千万网红直播尽孝’的内幕。”
“你,感兴趣吗?”
5.
电话那头,表侄女小雅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敏锐。
“姨妈?什么内幕?您慢慢说。”
我将祁湛如何带着团队回家直播,如何用我爸的钱买礼物作秀,如何在我戳穿后反咬一口,污蔑我得了抑郁症的全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我说得很平静,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小雅越听越心惊。
“姨妈,这……这是真的吗?祁湛他怎么能……”
“我有证据。”我打断她。
“家里的监控录像,我和祁湛的通话录音。”
“我爸的病历,我的精神鉴定报告。”
“还有,最重要的东西,我一会儿发给你。”
“小雅,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不要打码,不要化名。”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世纪大孝子’的真实面目。”
小雅沉默了几秒,语气变得严肃。
“姨妈,您放心,我明白。”
“这件事如果属实,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庭纠纷了。”
“涉嫌网络欺诈和恶意诽谤。”
“我们台里最近正在做一个‘畸形网红文化’的专题。”
“您这个案例,太典型了。”
“您把证据发给我,我马上跟领导汇报。”
挂了电话,我将所有证据,包括那份DNA鉴定报告,打包发给了小雅。
老祁走过来,给我披上一件衣服。
“都安排好了?”
我点点头。
“老祁,你会不会怪我,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老祁握住我的手,摇了摇头。
“是他先把我们往绝路上逼的。”
“我们只是,不想再任人宰割了。”
当天晚上,省台的王牌新闻栏目《今日聚焦》,用长达十五分钟的篇幅,报道了“孝子网红”祁湛的事件。
节目里,小雅条理清晰地展示了所有证据。
她播放了祁湛回家那天,客厅监控拍下的完整视频。
视频里,苏婂如何引导我说话,祁湛如何因为被戳穿而下跪道歉,又如何恼羞成怒地摔门而去,都一清二楚。
接着,节目又放出了我提供的通话录音。
祁湛那句“开门,或者,等着被所有人当成疯子”,清晰地传遍千家万户。
然后,是我和我爸的体检报告,以及我的精神鉴定报告。
铁证如山。
节目播出后,舆论瞬间反转。
祁湛的直播账号评论区,彻底被愤怒的网友占领。
【骗子!还我感动的眼泪!】
【拿父亲的救命钱作秀,污蔑母亲是疯子,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封杀!必须封杀这种无良网红!】
【广电总局在哪里?这种人还能让他有平台发声?】
祁湛和苏婂彻底慌了。
他们的电话,几乎要把我的手机打爆。
我一个都没接。
第二天一早,门铃被按得震天响。
我打开门,祁湛和苏婂“噗通”一声,又跪在了我面前。
这一次,他们没有带任何直播设备。
祁湛的脸上满是惊恐和悔恨,他抱着我的腿,哭得涕泗横流。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新闻我已经让平台撤了,但是影响太大了。”
“我的账号被封了,所有合作方都要告我!”
“妈,你快去跟那个记者说,说都是误会!”
“不然我就全完了!”
苏婂也哭着爬过来,扯着我的衣角。
“阿姨,求求您了!阿湛要是完了,我也活不了了!”
“我肚子里,已经有他的孩子了!”
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孕检单,在我面前晃了晃。
又是这一招。
上一世,他们也是用一个不存在的孩子,骗走了我们最后一点积蓄。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内心毫无波澜。
我轻轻挣开他们的手,后退了一步。
“祁湛,你还记得你走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祁湛愣住了。
我替他回答。
“你说,等我跪着去求你,你都不会再看我一眼。”
“现在,你怎么自己先跪下了?”
祁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从你污蔑我得抑郁症的那一刻起。”
“你和我,就再也不是母子了。”
“至于你说的那些麻烦,那是你自作自受。”
“还有……”我瞥了一眼苏婂手里的孕检单。
“这个孩子,你们还是别生下来了。”
“生在你们这样的家庭,是他的不幸。”
说完,我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苏婂歇斯底里的尖叫和祁湛绝望的捶门声。
我没有理会。
我走到阳台,看着窗外的蓝天。
这一次,天,终于要亮了。
6.
祁湛和苏婂并没有善罢甘休。
他们在门外闹了一上午,见我始终不开门,便转变了策略。
他们开始在各个亲戚的群里,疯狂地发消息。
卖惨,道歉,忏悔。
把所有姿态都做到了最低。
【各位叔叔阿姨,大伯大婶,我错了,我不孝,我不是人!】
【求求你们帮我跟我妈说说好话,让她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不能没有妈妈,婂婂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没有奶奶。】
一些心软的亲戚开始动摇,纷纷给我打电话,发微信。
“差不多就行了,毕竟是自己儿子。”
“人都知道错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孩子还小,不懂事,你做长辈的,多担待一点。”
我看着这些信息,只觉得讽刺。
当初祁湛污蔑我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
现在,他走投无路了,这些人反倒成了他的说客。
我没有回复任何人。
我只是将张律师准备好的律师函,挨个发给了那些劝我的亲戚。
律师函的内容很简单:
本人已与祁湛先生在情感上、道义上断绝母子关系。
祁湛先生在外的一切行为,均与本人无关。
若再有任何人就此事对我进行骚扰、道德绑架,我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群里瞬间安静了。
再也没有人敢来烦我。
但祁湛的表演,还在继续。
他见亲情牌没用,又开始打悲情牌。
他注册了一个小号,每天在网上更新自己的“忏悔日记”。
【失去母亲的第一天,我想她。】
【今天去医院产检,医生说胎儿很健康,可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它可能永远见不到奶奶了。】
【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回妈妈的原谅。】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迷途知返,却被母亲狠心抛弃的可怜儿子。
一些不明真相的网友,又开始同情他。
【唉,母子哪有隔夜仇。】
【他都这么惨了,就原谅他吧。】
【这个妈妈也太狠心了,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要了。】
我看着这些评论,知道该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
我把那份DNA鉴定报告,发给了表侄女小雅。
我对她说:“把这个,也公布出去吧。”
小雅看到报告的结果时,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鉴定结果显示:我与祁湛,不存在亲生血缘关系。
小雅的声音都在抖:“姨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平静地,讲述了一段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往事。
“祁湛,是我在医院门口捡到的。”
“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
“他被裹在一个破旧的棉被里,脸都冻紫了。”
“旁边只留了一张纸条,写着他的生辰八字。”
“我和你姨夫当时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
“我们把他抱回了家,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件事,除了我和你姨夫,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们本来打算,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一个连自己养父母都能如此狠心对待的人,不配得到这份守护。
小雅那边沉默了很久。
“姨妈,我明白了。”
第二天,一篇名为《“孝子网红”身世之谜:我们都错怪了那位母亲》的深度报道,在全网发布。
报道里,小雅详细讲述了祁湛被收养的来龙去脉。
并附上了那份,足以击垮一切谎言的DNA鉴定报告。
文章的最后,小雅写道:
“二十多年前,大雪纷飞的冬夜。”
“一对善良的夫妻,给了这个被遗弃的男婴第二次生命。”
“二十多年后,功成名就的‘儿子’。”
“却用最恶毒的谎言和最冷酷的算计,回报了这份恩情。”
“当亲情变成了表演,当孝顺沦为了筹码。”
“我们不禁要问,被流量绑架的人生,还剩下几分真实?”
这篇文章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
之前所有同情祁湛,指责我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愤怒和唾骂。
【卧槽!惊天反转!原来不是亲生的!】
【农夫与蛇的现实版!这对夫妻也太惨了!】
【养了二十多年的白眼狼,心疼阿姨。】
【这种人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滚出网络!】
祁湛的“忏悔日记”下面,涌入了成千上万的谩骂。
他彻底地,社会性死亡了。
这一次,世界,应该能彻底安静了。
7.
祁湛彻底消失了。
他注销了所有社交账号,换了手机号码,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苏婂也很快在网上发布了一则声明,宣布已经和祁湛分手,并且“因为过度悲伤和压力”,孩子没能保住。
她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仿佛之前和祁湛一起策划那些闹剧的人不是她。
对于这种结果,我一点也不意外。
苏婂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永远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道路。
祁湛这艘破船,她自然是弃之如敝履。
生活终于回归了平静。
我和老祁卖掉了住了半辈子的老房子,在郊区买了一套带小院的一楼。
老祁在院子里种上了花草蔬菜,我每天给他做饭,陪他散步。
日子过得缓慢而安宁。
我们拉黑了所有会提起祁湛的亲戚,也换了新的手机号。
仿佛前半生的那些纷纷扰扰,都随着那场网络风暴,烟消云散了。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上一世。
想起那个我从未见过面的孙子,聪聪。
上一世,苏婂生下孩子后,就以产后抑郁为由,把孩子扔给了我。
她和祁湛忙着直播,忙着参加各种活动,一个月也难得回来一次。
是我和老祁,一把屎一把尿地把聪聪带大。
聪聪很乖,很懂事,他是我和老祁在那段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光。
直到那天,我带着聪聪在小区里散步,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断了腿。
我躺在医院,给祁湛打电话,求他回来照顾一下孩子。
他说:“妈,我这边有个很重要的商业活动,走不开。”
“你让爸先看着,或者请个保姆,钱我来出。”
老祁为了照顾我,也为了多挣点钱,白天在医院陪我,晚上去开夜班出租。
只有五岁的聪聪,每天一个人待在家里。
他学会了自己用电饭煲热饭,学会了自己搬凳子去够冰箱里的牛奶。
然后,意外就发生了。
他大概是想学着我给他做鸡蛋羹,自己去开煤气灶。
煤气泄漏,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等老祁晚上回家,发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老祁哭得像个孩子。
也是从那天起,他的身体,垮了。
每当想起这些,我的心就一阵刺痛。
我常常在想,这一世,我的决绝,是不是也算一种拯救?
至少,聪聪不会再出生在那样一个不负责任的家庭。
至少,他不会再经历独自一人面对冰冷世界的恐惧和绝望。
这样想着,心里便会好过一些。
有一天,表侄女小雅来看我们。
她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消息。
“姨妈,祁湛……有消息了。”
她说,祁湛在身败名裂之后,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他亲生父母的下落。
他以为,血浓于水,亲生父母总会接纳他。
他带着自己仅剩的一点钱,找了过去。
结果,他那对亲生父母,比他想象中,还要不堪。
他们当年就是因为嫌贫爱富,才把他扔掉。
如今见他找上门,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像见了摇钱树一样。
他们缠上了祁湛,逼他给钱,逼他给他们买房买车。
祁湛不给,他们就去他打工的地方闹,在网上发视频,说他这个“大网红”不赡养亲生父母。
用着祁湛曾经最擅长的手段,来对付他自己。
“听说,他被逼得没办法,前几天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
小雅叹了口气。
我听着,内心一片麻木。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他终于,也尝到了被至亲之人当成血包,无休止榨取的滋味。
只是,不知道在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夜里。
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起我和老祁。
想起这个,他曾经拼命想要逃离,如今却再也回不去的家。
8.
又过了几年,我和老祁的身体,都大不如前。
我们把郊区的房子也卖了,住进了一家条件很好的养老院。
在这里,有专业的护工,有奇牌室,有图书馆,还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同龄人。
我们每天一起下棋,画画,看书,日子过得充实而平静。
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养老院的前台,指名要找我。
我接过电话,里面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妈……是我,祁湛。”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还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
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沧桑。
“妈,我……我后悔了。”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他这几年的经历。
离开那座城市后,他四处漂泊,打过零工,睡过桥洞。
他那对亲生父母,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始终没有放过他,榨干了他身上最后一分钱。
“我病了,很严重。”
“医生说,我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
“妈,我就是想在临死前,再见你和爸一面。”
“我想跟你们说声,对不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恳求。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我挂了电话。
“祁湛,”我终于开口。
“你还记得聪聪吗?”
电话那头,呼吸一滞。
“上一世,你爸死后,我也跟着去了。”
“我不知道,聪聪后来怎么样了。”
“他有没有被人收养?有没有吃饱穿暖?”
“有没有被人欺负?”
“这些问题,我每天都在想。”
“祁湛,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不是捡了你。”
“是没能,好好地保护他。”
“所以,这一世,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了。”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选择。”
“是好是坏,都自己承担吧。”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老祁一直在我身边,静静地听着。
他握住我的手,什么也没说。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为那个叫聪聪的孩子。
也为那段,我们曾经视若珍宝,最终却支离破碎的母子情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接到过祁湛的电话。
后来,小雅告诉我,祁湛死了。
肝癌晚期,死在一家廉价的出租屋里。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那对亲生父母,在他死后,还因为分不到一分钱遗产,在医院里大闹了一场。
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听到这个消息,我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心中再无波澜。
恩也好,怨也罢。
人死灯灭,一切都结束了。
又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和老祁坐在养老院的花园里晒太阳。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很舒服。
老祁给我念着报纸上的新闻,我靠着他,昏昏欲睡。
“老婆子,”他突然推了推我。
“你看,那是什么?”
我睁开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正停在一朵盛开的月季花上,扇动着翅膀。
我看着那只蝴蝶,突然笑了。
“老祁,你说,人会不会有来生?”
老祁也笑了,他握紧我的手。
“不管有没有来生,这辈子。”
“能跟你一起,看这最后一段风景。”
“我就知足了。”
我回握住他的手,看着远方的天空。
天空很蓝,云很白。
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美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