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回到了被我那侯爷夫君灌堕胎药的当晚。
理由是,他的白月光得了风寒,需要我的孩子冲喜。
他猩红着眼,嗓音嘶哑,“知鸢,只要莲儿好了,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我看着他那张深情款款的脸,一巴掌把药碗扇了过去。
“裴燼,你是不是觉得你那恋爱脑能发电?”
他愣住了。
上一世哭天抢地的我,这一世只想开个脑科医院,专治他这种绝症。
他以为我假死后,他追到我老家跪烂祠堂就是深情?
笑死,我转头就开了个连锁品牌“侯爷的忏悔”,把他跪过的蒲团都拿去拍卖了。
1
我睁开眼,一股浓到化不开的苦药味直冲天灵盖。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边一个,死死地按着我的胳膊。
我那成婚三年的夫君,大靖朝最年轻的毅勇侯裴燼,正亲手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满眼血丝地看着我。
“知鸢,喝了它。”
他的声音又哑又沉,带着一种自我感动的悲壮。
“莲儿她……身子弱,太医说,兴许是冲撞了什么。用这个……用这个孩子的血气冲一冲,兴许就好了。”
哦,想起来了。
是了,就是今天。
我上一世人生的转折点。
他的白月光,寄居在侯府的表妹柳扶莲,不过是吹了点风,染了风寒。
结果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危在旦夕,需要我肚子里三个月未成形的胎儿,用一种极其玄学的“血气”去冲喜。
上一世的我,哭着,喊着,求他。
我说虎毒不食子,那是我们的孩子。
他眼里是化不开的痛楚,他说,知鸢,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可莲儿只有一个。
然后,这碗药,被他亲手撬开嘴,灌了下去。
我血崩,孩子没了,身子也垮了。
柳扶莲的风寒,第二天就好了。
后来,我死了。
死在裴燼纳了柳扶莲为贵妾的那个雪夜。
灵魂飘在半空,我看见裴燼抱着我的尸身,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说什么他错了,他爱的是我。
我呸。
现在,我又回来了。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写满“为爱痴狂”的英俊的脸,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是不是觉得他特深情,特伟大?
为了救心爱的女人,不惜牺牲自己的骨肉,这妥妥虐恋文男主标配啊。
我没哭,也没闹。
我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
“裴燼。”
他见我没挣扎,眼里闪过一丝欣慰,也许还有点愧疚。
“知鸢,我……”
“你脑子有病吧?”
我问。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按着我的两个婆子也懵了。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安静了。
我活动了一下被按得发麻的手腕,继续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语气问他。
“你所谓的太医,是哪个庙里跳大神的?血气冲喜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就算要冲,不应该是找个阳气旺盛的童子鸡吗?关我一个孕妇什么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要血气,你把你自己的血放个三斤出来,不比我这豆芽菜似的身子有用?”
“哦,我忘了,你的命金贵。你只是心疼你的莲儿妹妹,我的命,和孩子的命,都只是你用来表达深情的道具。”
我每说一句,裴燼的脸就白一分。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一向温顺的我,会说出这种话。
他嘴唇哆嗦着:“知鸢,你……你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
对着一个智商盆地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我必须用魔法打败魔法。
于是,我对着那两个婆子,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们知道这碗是什么吗?”
两个婆子吓得一抖。
“这是我夫君,为我求来的送子汤啊。”我深情款款地看着裴燼,“夫君,你对我太好了。知道我这胎不稳,特意请了高人为我作法。是不是喝了这碗,我肚里的孩儿就能脚踩风火轮,口喷三味真火?”
裴燼彻底傻了。
“知鸢,你别这样,我害怕。”
“怕什么?”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药碗,高高举起,状若疯癫,“来,让我们共同见证这个奇迹的时刻!”
说完,我手腕一抖。
那碗黑漆漆的药汤,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不偏不倚,尽数泼在了裴燼那张写满震惊的俊脸上。
药汁顺着他的发梢,眉骨,鼻梁,往下淌。
整个房间,只剩下他急促的呼吸声,和药汁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闻了闻自己的手指,一股浓郁的当归味。
嗯,还挺补的。
就是浪费了。
2
裴燼被我泼了一脸堕胎药,足足愣了半分钟。
他身后的管家和下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空气。
侯府主母疯了。
这大概是他们此刻唯一的念头。
裴燼抹了把脸,黑色的药汁糊得他像刚从煤窑里爬出来。
他眼里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怒火,还有一丝……委屈?
“沈知鸢!”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到。”我举手,态度良好。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侯爷过奖了。”我扶着肚子,慢悠悠地从床上下来,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用袖子帮他擦了擦脸颊上的药渍。
动作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侯爷息怒,这药太烫了,妾身手滑。”
他的身体僵硬着。
我靠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着苦涩的药味,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侯爷,您为了别的女人,要杀自己的孩子,还指望我通情达理地配合你,这事儿说出去,你猜别人是觉得我不可理喻呢,还是觉得你脑子被门夹了?”
裴燼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把话挑得这么明。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的惊呼:“表小姐,您怎么来了!您身子弱,仔细着凉啊!”
话音未落,一抹弱柳扶风的白色身影就飘了进来。
柳扶莲来了。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脸上未施粉黛,眼圈红红的,嘴唇却没什么血色,配上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我见犹怜。
好一朵盛世白莲。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裴燼的狼狈模样,立刻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用手帕捂住了嘴。
“表哥!你……你的脸怎么了?”
她快步走过来,满眼心疼地看着裴燼,然后,又用一种谴责又带着点哀求的眼神看向我。
“表嫂,我知道你心里有气。都是莲儿的错,是莲儿的身体不争气,才连累了表哥表嫂……你要怪,就怪我吧。”
说着,她眼眶里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这演技,不去演话本子都屈才了。
上一世,我看到她这副模样,只会气得发疯,觉得她惺惺作态。
可现在,我只想给她鼓掌。
裴燼一看到她,身上的怒气瞬间就化成了绕指柔。
他紧张地扶住柳扶莲:“莲儿,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
“我听说表哥和表嫂吵起来了,我……我心里不安。”她说着,就要对我行礼,“表嫂,您别生表哥的气,他也是太担心我了……”
我侧身一步,躲开了她的大礼。
“妹妹可千万别。”我笑眯眯地说,“你这身子骨,一阵风都能吹倒。这要是给我行个礼,当场撅过去,我可担待不起。”
柳扶莲的脸色一白。
裴燼立刻皱起眉,不悦地看着我:“知鸢,你怎么说话的?”
“我说错了吗?”我一脸无辜,“妹妹这病,来势汹汹,都到了要用我孩儿的命去冲喜的地步了,可见有多严重。这万一再磕着碰着,侯爷您不得把整个侯府拆了给我孩儿陪葬啊?”
我的话,像一把软刀子,戳得裴燼和柳扶莲脸色都极其难看。
柳扶莲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表嫂,我没有……我不知道表哥会……”她哽咽着,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我若是知道要伤害表嫂腹中的孩儿,我宁愿……宁愿病死……”
“哎,妹妹千万别这么说。”我连忙打断她,一脸关切地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
我用力握了握,语重心长地说:“妹妹,你这病啊,我看着,不像是风寒。”
柳扶莲一愣。
裴燼也警惕地看着我:“你又想说什么?”
“别紧张嘛。”我拍了拍柳扶莲的手背,“我娘家有个远房亲戚,以前也得过类似的病。整天头晕眼花,胸闷气短,看见油腻的就想吐,还特别嗜睡。”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柳扶莲的表情。
她的眼神开始闪躲。
“太医看了都束手无策,后来找了个走方的郎中,你猜怎么着?”
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怎么着?”裴燼下意识地问。
我凑到柳扶莲耳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清晰地说:
“那郎中说,这不是病,这是——”
“闲出来的。”
“一天打八份工,顿顿吃窝窝头,累得跟狗一样,你看她还有没有空伤春悲秋,头晕眼花。”
柳扶莲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全无。
3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柳扶莲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要晕倒。
裴燼赶紧扶住她,扭头冲我低吼:“沈知鸢,你够了!”
“我怎么了我?”我摊摊手,一脸的真诚,“我只是在给妹妹提供一个治疗思路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说不定这方子对妹妹的病有奇效呢?”
“你……”裴燼气得说不出话来。
柳扶莲在他怀里,柔弱地摇了摇头,眼泪汪汪:“表哥,不怪表嫂,是我……是我的错。我不该生病,不该让你们为难。”
好家伙,这茶艺,都快溢出来了。
我决定加把火。
“妹妹你千万别这么想。”我上前一步,从裴燼手里“抢”过柳扶莲,“男人嘛,都是大猪蹄子,不懂我们女人的苦。来,跟姐姐说,你是不是最近总觉得生活空虚,人生无趣,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柳扶莲被我拽着,一脸懵逼。
我拉着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活像个知心大姐。
“你看啊,你每天的生活,就是看看书,弹弹琴,绣绣花。这种日子过久了,是个人都得闲出病来。”
“我给你想个办法。从明天开始,府里劈柴、挑水、倒夜香的活,你全包了。”
“保证你一天下来,沾床就睡,睡得比谁都香,什么头疼脑热都没了。”
柳扶...莲的嘴唇抖了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大概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建议。
裴燼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大步上前,一把将柳扶莲拉到自己身后,像是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沈知鸢,你是不是疯了?莲儿是客,你怎么能让她做那些粗活!”
“客?”我挑了挑眉,“我怎么记得妹妹已经在咱们府上住了快五年了?这五年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怎么,交房租了吗?”
“你!”裴燼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你简直是……是泼妇!”
“谢谢夸奖。”我抚了抚鬓角,微微一笑,“跟侯爷您这种为了小三要杀老婆孩子的人比起来,我当个泼妇,还挺光荣的。”
“我没有!莲儿不是!”裴燼急着辩解。
“哦?”我拖长了尾音,“那她是什么?是你供在心口的白月光?是你求而不得的朱砂痣?是你可以为了她,让我和孩子去死的存在?”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裴燼的心里。
他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哟,这么热闹?本王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我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男人。
眉目温润,气质出尘,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七王爷,萧逸之。
皇帝的亲弟弟,一个出了名的闲散王爷,也是裴燼为数不多的好友。
上一世,我死后,是他帮我收的尸,将我葬在了京郊的一片梨花林里。
算是我在这吃人的侯府里,唯一感受过的一点善意。
看到他,我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萧逸之看到屋里的情景,特别是裴燼那张黑一块白一块的脸,愣了一下,随即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阿燼,你这是……在脸上唱大戏呢?”
裴燼的脸黑得能滴出水来:“王爷怎么来了?”
“听闻你家表妹病重,特来看看。”萧逸之的目光转向柳扶莲,又转到我身上,最后,落在了地上那滩被打翻的药渍上。
他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本王是真的来得不是时候。”
“王爷来得正是时候!”我突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走到萧逸之面前,对他福了一礼,然后,用一种极其悲痛的语气说:
“请王爷为我做主啊!”
萧逸之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哦?侯夫人有何冤屈?”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指着裴燼,大声控诉:
“我夫君,他疯了!”
“他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是……是您的!”
石破天惊。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裴燼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柳扶莲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萧逸之脸上的笑容,也第一次,彻底僵住了。
4
萧逸之大概这辈子都没碰上过这么离谱的场面。
他看着我,又看看裴燼,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侯夫人,”他艰难地开口,“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我一脸的悲愤,演得自己都快信了,“王爷您想啊,您和我家侯爷是至交好友,时常来府上小坐。我作为主母,自然要招待一二。一来二去,侯爷他……他就起了疑心!”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裴燼。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荒唐和一丝丝心虚的复杂神情。
心虚?
他心虚什么?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所以,”我继续我的表演,声泪俱下,“他今天就要用这碗药,打掉这个‘孽种’!王爷,您评评理,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这番话说得是九曲十八弯,信息量巨大。
总结一下就是:我给你戴了绿帽子,他还想杀你的种,你快帮我弄死他。
萧逸之是什么人?
那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人精。
他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图。
我不是在指控他,我是在拉他下水,把他绑在我的战车上。
他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和浓浓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裴燼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沉痛。
“阿燼,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裴燼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王爷!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孩子是你的!”
“你没说吗?”萧逸之反问,“那你为什么要打掉孩子?俗话说得好,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连双都没捉到,就要对一个无辜的小生命下此毒手,你这不就是心虚,不就是嫉妒本王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吗?”
裴燼:“……”
他可能想说“我嫉妒你个锤子”,但对方是王爷,他不敢。
这口黑锅,他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柳扶莲在旁边都看傻了。
她大概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柔柔地开口,试图把话题拉回来:“王爷,表哥他只是太担心我了,才……才一时糊涂。”
“担心你?”萧逸之回头看她,笑容温和,说出的话却像刀子,“担心你,就要杀自己的孩子给你治病?姑娘,你这面子可真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朝的妖妃呢。”
柳扶莲的脸,“唰”地一下惨白。
“妖妃”这两个字,在皇家面前说出来,那可是能要命的。
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王爷恕罪,民女……民女万万没有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萧逸之不耐烦地摆摆手,像是在赶苍蝇。
他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真要本王给你做主,把他拖进宗人府打一顿?”
我也压低声音回他:“那倒不必。我只是想借王爷的势,让他暂时不敢动我。我得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离开?”萧逸之挑眉,“想好了?”
“想好了。”我看着不远处那对“苦命鸳鸯”,眼神冰冷。
这一世,我不想报仇,也不想斗了。
太累。
我只想离这两个脑残远一点,过我自己的日子。
“好。”萧逸之点点头,“本王帮你。”
我们俩这番“深情对视”,落在裴燼眼里,就成了奸夫淫妇在眉目传情。
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们……你们……”
“我们怎么了?”我转过头,笑得灿烂,“侯爷,既然王爷都来了,那今天这事,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你想说什么?”
“第一,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踏进我这个院子一步。”
“第二,柳扶莲小姐既然身体不适,就该好好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着,别整天出来吹风,加重病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给我准备五十万两银子,和一封和离书。七天之内,我要看到。”
裴燼的眼睛瞬间红了。
“和离?沈知鸢,你休想!”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冷冷地看着他,“你要是不给,我就去敲登闻鼓。告你毅勇侯无故谋害嫡妻嫡子,到时候,咱们就去大理寺聊。”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说完,我不再理他,转身对萧逸知道:“王爷,今天这出闹剧,让您见笑了。我有些乏了,就不送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
萧逸之也不在意,他笑着点点头:“侯夫人好生歇着,改天本王再来看你……和孩子。”
他故意在“孩子”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裴燼的脸,已经绿得能养鱼了。
等萧逸之和一脸失魂落魄的柳扶莲都走了,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裴燼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在我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沈知鸢,你非要这样吗?”
“不然呢?”我反问,“难道真要我把孩子打了,给你那莲儿妹妹冲喜,然后等你哪天良心发现,抱着我的牌位说你爱我?”
“裴燼,我不是傻子。”
他沉默了。
许久,他才沙哑着开口:“银子可以给你,和离,不可能。”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转身就往里屋走,“管家,送客。”
这一晚,我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始了我“假死”脱身计划的第一步。
我病了。
病得非常严重。
上吐下泻,卧床不起,请来的太医个个都摇头,说我忧思过重,郁结于心,动了胎气,恐怕……时日无多了。
这当然是演的。
太医是萧逸之找来的,自己人。
侯府上下人心惶惶。
裴燼守在我的院子外,一连三天,不眠不休,人都憔悴了一圈。
但他不敢进来。
因为我说了,看到他,我会犯病。
柳扶莲也来过几次,都被我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由,挡了回去。
到了第五天夜里。
我的院子里,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夫人……夫人她……没了!”
然后,整个毅勇侯府,挂上了白幡。
5
我“死”了。
一尸两命。
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人人都说毅勇侯夫人沈氏,温婉贤淑,却红颜薄命。
也有那消息灵通的,隐隐约约知道些内情,说是侯爷为了府上那位体弱多病的表小姐,和夫人起了争执,夫人才一病不起。
一时间,毅勇侯府成了京城最大的八卦中心。
而我这个八卦的中心人物,此刻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城外一处别院的温泉池里,一边喝着冰镇酸梅汤,一边听萧逸之给我讲侯府的后续。
“裴燼当场就吐了血,然后就晕过去了。”
萧逸之磕着瓜子,说得绘声绘色。
“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傻了。抱着你那个‘棺材’,不让人下葬,谁劝跟谁急。在灵堂守了三天三夜,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
“哦。”我喝了口酸梅汤,没什么感觉。
这些,我上一世都看过了。
不新鲜。
“还有那个柳扶莲,”萧逸之继续说,“她也挺会演。在你灵堂前跪着,哭得梨花带雨,说都是她的错,她要去给你陪葬。结果被裴燼一巴掌扇了出去,让她滚。”
“哟呵,”我有点意外,“他转性了?”
“不好说。”萧逸之耸耸肩,“可能是觉得你死了,做点样子给外人看吧。不过你猜怎么着?你‘下葬’那天,他抱着你的牌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此生再不续弦,后院那些姬妾,也都尽数遣散了。”
我差点被酸梅汤呛到。
“他来真的?”
“看着像。”萧逸之摸着下巴,“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对你有点感情?”
“拉倒吧。”我翻了个白眼,“他的感情,就是薛定谔的感情。我活着的时候,P都不是;我死了,就成了心头肉。这不叫深情,这叫犯贱。”
萧逸之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不饶人了。”
“近朱者赤,近你者贫。”我回敬道。
我们俩正斗着嘴,我的心腹丫鬟春禾从外面跑了进来。
“小姐,都安排好了。您要的东西,也都备齐了。”
我从温泉里起身,擦干身子,换上一身利落的男装。
“王爷,大恩不言谢。从此山高水长,江湖不见。”我对着萧逸之拱了拱手。
“别介啊。”萧逸之也站起身,“你这就走了,京城里少了多少乐子。再说了,你那五十万两银子,还没到手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笑了笑,“靠别人施舍的钱,我不稀罕。我自己会挣。”
说完,我带着春禾,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朝着江南的方向去了。
接下来的一年,我销声匿迹。
京城里关于毅勇侯夫人的传说,也渐渐平息。
听说裴燼真的遣散了后院,把柳扶莲也送回了她老家。
他整个人变得阴沉孤僻,除了上朝,几乎不出府门。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为亡妻守节,对他大加赞赏,说他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
我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正在我的化妆品店里盘账。
是的,我开店了。
用我从侯府带出来的几件首饰当本金,在江南最繁华的苏州城,开了一家名叫“知鸢阁”的铺子。
专门卖一些我自己调制的护肤品、口脂、香膏。
因为配方新颖,效果显著,包装又精美,我的生意异常火爆。
短短一年时间,我就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侯府弃妇,变成了苏州城里小有名气的“沈老板”。
我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叫沈一。
简单的“一”。
寓意着,一切从头开始。
这一年,我过得很充实,很快乐。
我甚至都快忘了裴燼这个人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萧逸之突然出现在我的“知鸢阁”里。
他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摇着一把折扇,在我店里东看看,西瞧瞧。
“沈老板,生意不错啊。”
“托您的福,还饿不死。”我给他倒了杯茶,“无事不登三宝殿,王爷大老远跑来江南,不会就是为了跟我叙旧吧?”
“一半一半。”他喝了口茶,“我是来告诉你,裴燼他……来江南了。”
我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他来干什么?”
“找你。”萧逸之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你当年是假死。他疯了一样,派人到处找你。前阵子,有人说在苏州见过一个跟你很像的女人,他就亲自找来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儿来。”萧逸之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放下茶杯,沉默了。
怎么办?
跑吗?
天下之大,我又能跑到哪里去?
我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扎下根,有了自己的事业。
我不想再像丧家之DOG一样东躲西藏了。
“不怎么办。”我抬起头,眼神坚定,“让他来。”
“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6
我以为裴燼会像个疯子一样,直接冲进我的店里,红着眼睛质问我为什么骗他。
结果,他没有。
他比我想象的,要有耐心。
萧逸之走后的第三天,我的“知鸢阁”对面,新开了一家书画铺子。
老板,就是裴燼。
他脱下了一身侯爵的锦袍,换上了普通的棉布长衫,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束着。
整个人看起来,像个落魄的书生。
他也不叫卖,也不揽客。
每天就是坐在铺子里,安安静静地写字,画画。
画的,全是我。
站着的,坐着的,笑的,蹙眉的。
各种各样的我。
然后,他就把那些画,一幅一幅地挂在店里。
没过几天,整个铺子就挂满了我的画像。
来我店里买东西的女客们,都好奇地往对面张望。
“沈老板,对面那家铺子的老板,是不是在追你啊?”
“天呐,好深情啊,画得真像。”
“沈老板你好福气啊。”
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深情?
一个能亲手灌你堕胎药的男人,给你画几张画,就叫深情了?
这深情的门槛,也太低了点。
我没理他。
我照常开店,盘账,研发新产品。
我就当对面那个人,那间铺子,是空气。
但他很有毅力。
不管我怎么无视他,他都雷打不动地每天开门,画画。
有时候,我从店里出来,会和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悔恨,有痛苦,有思念,还有一丝……祈求?
我看不懂,也不想懂。
春禾都看不下去了。
“小姐,他到底想干嘛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别管他。”我说,“他爱待着就待着,只要不来烦我,我就当他不存在。”
可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脸皮厚度。
这天,我正在后院试用新调制的玫瑰面膜,春禾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那个……那个侯爷,他……”
“他怎么了?”我淡定地问。
“他在咱们店门口,跪下了!”
我手里的面膜碗,“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冲到前厅,从门缝里往外看。
只见裴燼,那个高高在上的毅勇侯,直挺挺地跪在我“知鸢阁”的大门口。
他腰杆笔直,嘴唇紧抿。
街上的人都围了过来,对着他指指点点。
我的头,“嗡”的一下就大了。
他这是干什么?
苦肉计?
道德绑架?
用这种方式,逼我出去见他?
我冷笑一声。
好,裴燼,你够狠。
我转身对春禾说:“去,报官。”
“啊?”春禾傻眼了,“报……报官?”
“对。”我眼神冰冷,“就说有地痞无赖,在我店门口寻衅滋事,影响我做生意。”
春禾:“……”
她可能觉得我比裴燼还要疯。
但她还是听话地去了。
很快,两个衙役就来了。
他们看到跪在地上的是裴燼,也吓了一跳。
但职责所在,他们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这位公子,你为何跪在此处?已经妨碍到店家做生意了。”
裴燼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那眼神,冷得像冰。
衙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壮着胆子说:“公子,你若再不起来,我们就要……就要按律法办了。”
裴燼依旧不为所动。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猜测着这是哪一出。
我站在店里,隔着一扇门,冷眼看着这一切。
我倒要看看,他能跪多久。
结果,他从中午,一直跪到了黄昏。
苏州的秋天,早晚温差大。
到了晚上,寒气上涌。
他身上那件单薄的长衫,根本挡不住寒意。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也开始发紫。
可他还是跪着,像一尊雕塑。
我心里,说不出一丝波动,那是假的。
但更多的,是愤怒。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以为,用这种自残的方式,就能抹掉他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事?
他凭什么以为,他跪一跪,我就会心软,就会原谅他?
做梦。
天黑了,我让春禾关了店门。
“小姐,他……他还在外面。”春禾不忍心地说。
“随他去。”我头也不回地进了后院,“冻死了,算他活该。”
那一夜,下起了秋雨。
淅淅沥瀝,冷得刺骨。
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7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
我推开门,一股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门口,已经没有了裴燼的身影。
只有一滩水渍,证明他昨晚确实在这里跪了一夜。
春禾松了口气:“小姐,他总算走了。”
我没说话,心里却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以裴燼那偏执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果然,我猜对了。
他没走,他只是换了个地方。
他把对面那家书画铺子给盘了下来,然后,就在铺子里住了下来。
并且,他开始了一种新的,让我叹为观止的忏悔方式。
他把之前画的那些我的画像,全都收了起来。
然后,他开始写“忏悔书”。
是用血写的。
他每天都刺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宣纸上写。
写他如何对不起我,如何混账,如何后悔。
洋洋洒灑,每天都能写满好几张。
写完了,他就把那些血书,一张一张地贴在铺子的窗户上,门板上。
没几天,整个铺子外面,就贴满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路过的人,都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呆了。
然后,他干脆连门都不关了。
任由所有人进去参观他的“血书展”。
一时间,毅勇侯为求亡妻原谅,自残写血书的事情,传遍了整个苏州城。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他深情感天动地的。
有说他活该,早干嘛去了。
还有人说,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我的“知鸢阁”,彻底成了苏州城的网红打卡地。
无数人来看完裴燼的血书,再跑到我店里来,一脸同情地看着我,然后买上一大堆东西。
搞得我这几个月,营业额翻了好几番。
我简直哭笑不得。
这叫什么?
商业奇才啊。
用自虐的方式,帮前妻搞营销。
我甚至都有点佩服他了。
萧逸之给我写信,信里就一句话:他还真是个狠人。
我回信:是个狠人,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
裴燼的血书,越写越多。
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
他整天把自己关在那个铺子里,不见天日,也不怎么吃东西。
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隔着一条街,我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浓浓的死气。
我开始有点担心了。
不是担心他。
是担心他死在我店对面,影响我风水。
这天,我正在盘账,春禾又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侯爷他……他晕倒了!”
我手里的算盘珠子一顿。
“请大夫了吗?”
“请了,大夫说……说是心力交瘁,郁结攻心,再加上失血过多,再这么下去,神仙也难救了。”
我沉默了。
春禾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放下算盘,站起身。
“看,当然要看。”
我脸上没什么表情。
“去,把我新研制的那款‘十全大补’人参面膜带上。”
“顺便,叫上城里最大的几家报社的记者。”
“我要搞个大新闻。”
春禾:“……小姐,您是认真的吗?”
我冲她微微一笑。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8
我带着春禾和一群记者,浩浩荡蕩地杀到了裴燼的铺子门口。
铺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药味的混合气息。
裴燼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
一个大夫正在给他施针。
几个他的随从,围在床边,一脸的焦急。
看到我进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随从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愤恨。
仿佛我才是害了他们主子的罪魁祸首。
我没理他们。
我径直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裴燼。
他瘦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哪里还有半分毅勇侯的威风。
记者们的笔,在纸上“唰唰”地写着,记录着这历史性的一刻。
我清了清嗓子,对着所有人,朗声说道:
“诸位,想必大家对我,和对面的这位毅勇侯,都很好奇。”
“今天,我就给大家讲个故事。”
我把我和裴燼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从他如何为了柳扶莲,要灌我堕胎药。
到我如何心灰意冷,假死脱身。
再到他如何追到苏州,用这些极端的方式,试图求得我的原谅。
我讲得很平静,不带一丝个人情绪,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在场的人,都听得鸦雀无声。
记者们的笔,都快写出火星子了。
讲完之后,我顿了顿,拿起我带来的那盒人参面膜。
“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侯爷深情。”
“他为我画眉,为我写诗,甚至为我遣散后院,为我守节。”
“这些,听起来,确实很感人。”
“但是。”
我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
“当他端着那碗堕胎药,让我为了另一个女人去死的时候,他所谓的深情,又在哪里?”
“当爱情,需要用牺牲另一个无辜的生命来证明的时候,那不叫爱情,那叫自私和残忍。”
“他今天在这里做的这一切,不是因为他爱我。他只是在感动他自己。他只是无法接受,我这个一直被他掌控的女人,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不是在忏悔,他是在表演。”
“表演给世人看,他有多深情,多痛苦。”
“而我,不想再当他这场独角戏的观众,更不想当他感动自己的道具。”
说完,我打开面膜盒子,用玉勺挖了一大块,抹在了裴燼的脸上。
动作,谈不上温柔。
“毅勇侯,你不是想忏悔吗?”
“可以。从今天起,你就在苏州城里,给我当牛做马。修桥铺路,赈济灾民,什么时候你做的善事,能抵得上你害死的那条小生命,什么时候,我或许会考虑,跟你说一句‘算了’。”
“至于原谅?下辈子吧。”
我把面膜盒子,往他床头一放。
“这个,就当是我这个前妻,送你的践别礼。”
“十全大补,专治肾虚。”
然后,我转身,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中,潇洒地离开了。
身后,是记者们疯狂的提问声,和那些随从愤怒的叫喊声。
我头也没回。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和裴燼之间,算是彻底做了一个了断。
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
而苏州城,因为我的这番操作,彻底炸了锅。
9
第二天,苏州城里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我和裴燼。
标题起得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
《毅勇侯为情所困,血书求原谅;前侯夫人民间开讲,揭露豪门恩怨》
《爱情还是自私?沈老板手撕深情人设》
《独家揭秘:那碗堕胎药背后的真相》
一时间,舆论哗然。
之前那些说裴燼深情的,都闭了嘴。
风向,彻底倒向了我这一边。
人人都说我沈一,是个有骨气、有头脑的奇女子。
而毅勇侯裴燼,则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个为了白月光杀妻弃子,事后又玩苦肉计的“恋爱脑”渣男。
我的“知鸢阁”,生意更火爆了。
无数女子慕名而来,不光是为了买东西,更是为了看我一眼,这个亲手把不可一世的侯爷踩在脚下的女人。
我的“十全大补”人参面膜,也因为那句“专治肾虚”,成了爆款。
我赚得盆满钵满。
而裴燼,他醒了。
醒来之后,他看到了那些报纸。
我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总之,他没有再寻死觅活。
他真的按照我说的,开始在苏州城里“当牛做马”。
他脱下了长衫,换上了粗布短打,跟着城里的工匠一起,去修缮被大雨冲垮的石桥。
他把自己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在城外搭了粥棚,救济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
他每天都干着最脏最累的活。
挑石头,和水泥,背沙袋。
那双曾经执笔画画、握剑杀敌的手,很快就磨出了血泡,结了厚厚的茧。
他整个人,被太阳晒得又黑又瘦,像个真正的苦力。
很多人都去看他。
有好奇的,有同情的,有嘲笑的。
他都一言不发,只是埋头干活。
有人问他,侯爷,你后悔吗?
他沉默了很久,才沙哑着嗓子说:“后悔。”
萧逸之又来了。
他坐在我的“知鸢阁”里,看着不远处在烈日下背石头的裴燼,啧啧称奇。
“我还真是小看他了。他居然真的肯放下身段,干这些活。”
“这不叫放下身段。”我淡淡地说,“这叫赎罪。”
“那你呢?”萧逸之看着我,“你觉得他这样,能赎清他的罪吗?”
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一条命,是多少座桥,多少碗粥,都换不回来的。”
萧逸之叹了口气。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跟他耗着?”
“不。”我看着窗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苏州,只是我的起点。”
“我要回京城。”
萧逸之愣住了。
“回京城?你疯了?你现在回去,裴家的人还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我不是以沈知鸢的身份回去。”
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锋芒。
“我是以‘知鸢阁’的创始人,江南首富,沈一的身份,回去。”
“我要把我的生意,做到京城去。”
“我要开一家比毅勇侯府还要气派的铺子,就在他家对面。”
“我要让他每天一开门,就能看到我。”
“看到我没有他,过得有多好。”
萧逸之看着我,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好,有魄力。”他一拍桌子,“算我一股。”
“我要当你最大的股东。”
我挑眉看他:“王爷,你这是……看上我了?”
他哈哈大笑:“你想多了。本王只是觉得,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再说了,看裴燼吃瘪,是本王这辈子最大的乐趣。”
我:“……”
行吧。
果然,男人最了解男人。
就这样,我和萧逸之,达成了商业联盟。
三个月后,裴燼还在苏州修桥。
而我,已经带着我全部的身家,和一支专业的团队,踏上了回京的路。
京城,我回来了。
这一次,我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侯府夫人。
我是来搅动风云的女王。
10
我在京城的第一炮,打得非常响亮。
“知鸢阁”京城总店,选址就在毅勇侯府正对面。
铺面比我在苏州的总店还要大三倍,装修得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开业那天,我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唱了三天三夜的堂会。
还请了七王爷萧逸之亲临剪彩。
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江南那个大名鼎鼎的“知鸢阁”,那个传说中的奇女子沈老板,来京城了。
更劲爆的是,这个沈老板,长得和一年前“病逝”的毅勇侯夫人沈知鸢,一模一样。
一时间,各种猜测和流言,甚嚣尘上。
有人说我是沈知鸢的双胞胎妹妹,来为姐姐复仇的。
有人说我是被哪路神仙点化,借尸还魂了。
甚至还有人说,我根本就没死,当年就是毅勇侯府的阴谋。
对于这些流言,我一概不予回应。
我只是安安心心地做我的生意。
我的“知鸢阁”,凭借着过硬的产品质量和新颖的营销手段,很快就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生意,甚至比裴家的产业还要好。
裴家的主要产业,是绸缎和茶叶。
我就开了服装店和茶楼,专门跟他们打擂台。
我的服装款式新颖,面料独特,请的是最好的绣娘。
我的茶楼环境雅致,点心精美,还有漂亮的姑娘弹琴说书。
价格,还比裴家的便宜一成。
很快,我就抢走了裴家大半的客户。
裴家的生意,一落千丈。
裴燼的母亲,老侯夫人,气得在家里砸了好几个名贵的瓷瓶。
她派人来我店里闹过事,说我妖言惑众,迷惑人心。
结果被我请来的官府的人,直接叉了出去。
开玩笑,我现在的后台可是七王爷,谁敢动我?
她又跑到宫里,去找皇后哭诉。
皇后是她的亲侄女。
结果,皇后派人送了一套我们“知鸢阁”最贵的护肤品给她,让她好好保养,别整天操心。
老侯夫人碰了一鼻子灰,差点没气晕过去。
而这一切,远在苏州修桥的裴燼,还一无所知。
直到半年后,苏州的石桥修好了。
他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京城。
回到那个,已经物是人非的家。
我能想象,当他站在毅勇侯府门口,看到对面那家金碧辉煌的“知鸢阁”,以及牌匾下那个熟悉的名字时,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那天,我正在铺子二楼的雅间里,和萧逸之喝茶。
我从窗户里,看到了他。
他站在街对面,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背上还背着一个破旧的行李卷。
风尘仆仆,满脸沧桑。
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的铺子,一动不动。
像一尊望妻石。
萧逸之也看到了他。
“啧,真可怜。”他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没什么同情的表情。
“他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收回目光,继续品茶,“看戏就好。”
裴燼在门口站了很久。
然后,他走进了毅勇侯府。
再然后,毅勇侯府里,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我听下人说,是裴燼和老侯夫人吵起来了。
老侯夫人让他把我这个“妖女”赶出京城,不然就跟他断绝母子关系。
裴燼不同意。
他说,他欠我的。
母子俩不欢而散。
从那天起,裴燼就搬出了主院,住到了府里最偏僻的一个小跨院里。
他也没有再来找我。
他只是每天,都会在天不亮的时候,拿着一把扫帚,来扫“知鸢阁”门前的那条街。
从街头,扫到街尾。
风雨无阻。
扫完了,他就远远地站着,看我的铺子开门,看客人们进进出出。
一看,就是一整天。
直到铺子打烊,他才离开。
京城的人,又有了新的谈资。
他们说,毅勇侯是真的疯了。
放着好好的侯爷不当,跑去当扫地僧。
我听了,只是笑笑。
疯?
不。
他清醒得很。
他知道,他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留在我身边。
他知道,他只有把自己放得足够低,低到尘埃里,才有可能,换来我的一个回眸。
可惜,他想错了。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有些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无法重建。
我不会回头。
永远不会。
11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裴燼扫他的地,我做我的生意。
我们俩,隔着一条街,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直到有一天,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柳扶莲回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她是被裴家人,八抬大轿,从侧门抬进毅勇侯府的。
身份,是贵妾。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试用新口味的唇脂。
差点没把手里的镜子捏碎。
我不是气裴燼。
我是气我自己。
我居然真的有一瞬间,以为他转性了。
我居然真的有一瞬间,觉得他那套苦肉计,有那么点真心。
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渣男,也永远是渣男。
萧逸之很快就跑来找我了。
他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就说吧,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正事。”
“正事就是,”他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是老侯夫人的主意。她看裴燼对你‘贼心不死’,就想了个釜底抽薪的办法,把他那个白月光接了回来,还给了名分。想用柳扶莲,彻底断了裴燼的念想。”
“而且,”萧逸之顿了顿,“我查到一件事,你可能会感兴趣。”
“什么事?”
“这个柳扶莲,好像……不是完璧之身。”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在回老家之前,就跟人有染了。这次回来,肚子里,可能还揣着一个。”萧逸之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说,如果裴燼知道,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早就给他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他会是什么表情?”
我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大胆的,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形成。
“王爷,”我看着萧逸之,眼睛亮得吓人,“帮我个忙。”
“你说。”
“我要在毅勇侯府,办一场盛大的‘喜宴’。”
“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毅勇侯,喜当爹了。”
萧逸之看着我,先是震惊,然后,露出了一个比我还兴奋的笑容。
“沈一,你可真是……太坏了。”
“不过,我喜欢。”
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我花重金,买通了给柳扶莲安胎的大夫。
又收买了老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嬷嬷。
在柳扶莲被抬进侯府的第三天。
毅勇侯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名义是,庆祝侯爷喜得贵妾。
实际上,是我和萧逸之,在背后一手操办的。
我们给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送了请柬。
老侯夫人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接待。
宴会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等待着好戏开场。
主角裴燼,却迟迟没有露面。
我一点都不急。
我知道,他会来的。
果然,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裴燼来了。
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扫地服,手里还拿着扫帚。
出现在这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显得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有惊讶,有鄙夷,有同情。
老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孽子!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还不快去把衣服换了!”
裴燼没有理她。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绝望和死寂。
我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知道这场宴会是我办的。
他也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只是,无力反抗。
就在这时,柳扶莲在丫鬟的搀扶下,婷婷袅袅地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裙,小腹微微隆起,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她走到裴燼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
“表哥,你来了。”
裴燼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他看着柳扶莲,又看看我,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站起身,端起酒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今天,是侯爷和柳姑娘的大喜之日,双喜临门。”
“我作为……前妻,没什么好送的。”
“就送侯爷一份大礼吧。”
我拍了拍手。
一个太医,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他跪在地上,大声说道:
“启禀老侯夫人,侯爷。根据微臣的诊断,柳……柳夫人的胎,已有四月有余了。”
四个月。
柳扶莲进府,才三天。
裴燼回京,也不过半年。
而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碰过任何女人了。
这个孩子,是谁的。
不言而喻。
整个宴会厅,瞬间,落针可闻。
12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刮在裴燼和柳扶莲的脸上。
老侯夫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两眼一翻,直接气晕了过去。
场面,瞬间大乱。
柳扶莲的脸,更是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慌乱地放开裴燼的胳膊,连连后退。
“不……不是的……表哥,你听我解释……”
裴燼没有看她。
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
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只看着我。
那双曾经让我沉沦,也曾让我绝望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灰烬。
他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我走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就那么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张桌子。
“沈知鸢,”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赢了。”
“你把我的尊严,我的一切,都踩在了脚下。”
“你满意了吗?”
我看着他,也笑了。
“不,裴燼,你错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赢你。”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我的尊严,我的人生,和我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你的附属品,活下去的权利。”
“至于你,”我顿了顿,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平静的悲悯,“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打败你的,不是我。”
“是你自己那可悲又可笑的,自以为是的深情。”
说完,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转身,在一片狼藉中,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嘶吼声。
都与我无关了。
走出毅勇侯府的大门,外面阳光正好。
萧逸之靠在他的马车上,摇着扇子,笑眯眯地看着我。
“恭喜沈老板,大仇得报。”
我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的枷锁,都在这一刻,尽数脱落。
“这不是报仇。”我说,“这是……商业清算。”
“那清算完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了想。
“开分店吧。”我说,“把‘知鸢阁’,开遍大江南北。”
“好主意。”萧逸之打开车门,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么,我的大老板,我们去哪庆祝一下?”
我坐上马车,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我们的马车。
是柳扶莲。
她换下了一身喜服,穿着朴素的布裙,脸上泪痕未干,却异常的平静。
“沈老板,”她对着车里的我,深深一福,“谢谢你。”
我愣住了。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他,也看清了我自己。”她抬起头,眼神里是一种解脱,“那个孩子,不是他的。我早就心有所属,只是……身不由己。”
“他以为他在利用我,牵制你。殊不知,我也在利用他,给我心爱的人,争取逃离的时间。”
“我们,都是被困在这牢笼里的可怜人。”
“今天,你打碎了我的笼子,也打碎了他的。”
她又对我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融入了人来人往的街头。
我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无言。
原来,那场惊天动地的“伟大爱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一个自以为是的偏执狂,和一个身不由己的复仇女。
谁比谁更高尚呢?
我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走吧。”我对萧逸之说。
“去哪?”
我看着远方,笑了。
“去赚钱。”
“永远别低估,一个女人搞事业的决心。”
“也永远别相信,什么狗屁的爱情能当饭吃。”
萧逸之看着我,愣了半天,然后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说得好!”
马车,缓缓启动。
京城的繁华,被我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我知道,属于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至于裴燼?
听说,他真的疯了。
在一个雪夜,穿着单衣,跑出了侯府,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死了。
有人说,他去了苏州那座他亲手修的桥下,当了一个乞丐。
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人生,与我何干?
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