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 幽香文学网 > 女生生活 > 辞职当天,我把傻B老板的客户全都顺走了_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11-06 01:20:49

精选章节

“下一个,姜言。”

会议室里,空调开得像冰窖,杜伟的声音跟空调一样,没什么温度。我站起来,把U盘插进电脑。屏幕上跳出我熬了三个通宵做的PPT,标题——《寻味时光:老字号“麦香园”的嗅觉新生》。

“麦香园”,城里最大的烘焙连锁,我们公司想啃下来半年了。这次他们要推一款新的香草系列,预算给得足,就一个要求:香气要独特,要高级,要能勾起人的回忆。

这项目,是我领的。我跑了七家分店,跟后厨的老师傅聊了半个月,又把自己关在家里,翻了我奶奶留下来的那些香料笔记,最后才定了方案。核心就是用三种不同产地的香草豆荚,复配一种有层次感的香草香精。

我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等一下。”杜伟站了起来,肥胖的身体挡住了投影仪的光。他冲我皮笑肉不笑地摆摆手,“小姜啊,这几天辛苦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熬夜对皮肤不好。接下来,我来替你讲。”

我上早八。

我捏紧了手里的翻页笔,指关节捏得发白。会议室里所有同事的目光都跟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脸上,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

杜伟已经走到了台前,拿起我的翻页笔,熟练得像是他自己做的一样,开始滔滔不绝。

“各位领导,张总,”他对着客户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人点头哈腰,“我们团队,经过数个日夜的奋战,终于找到了‘麦香园’的灵魂……”

他讲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写的。他展示的每一页PPT,都是我设计的。甚至连他停顿的节奏,都在模仿我之前内部预演的样子。

但他演砸了。

因为他根本不懂。他只知道背稿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写。

客户方的张总眉头越皱越紧。当杜伟讲到核心的香料配比时,他卡壳了。PPT上只写了结论,具体的分析数据在我脑子里。

“这个……这个马达加斯加的香草,大家都知道,是吧?香味浓郁,奶味十足!”杜伟开始自由发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但是,我们觉得,还不够!我们大胆创新,在里面……加了一点,嗯,柠檬!”

我闭上了眼睛。

完了。全完了。

我的方案里,用的是墨西哥香草的烟熏味和塔希提香草的花果香来中和马达加斯加的甜腻,跟柠檬有半毛钱关系?这是画蛇添足,不,这是往一锅好汤里撒了一泡尿。

张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敲了敲桌子,打断了杜伟的表演。

“杜经理,你提供的样品,我们闻了。”张总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股压迫感,“前调刺鼻,中调发苦,后调,几乎没有。闻起来,就像一块廉价的汽车香氛。这就是你说的,我们品牌的‘灵魂’?”

杜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我,那眼神像是在说: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心里冷笑。这锅,你也想甩给我?

“张总,您听我解释!”杜伟急得搓手,“这……这是我们团队一个新人的失误!她太年轻,没经验,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本来是想让她做一个对比用的失败品,没想到她拿到会上来了!”

他指着我,声音又大又尖。

“姜言!你被开除了!现在,立刻,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地寂静。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我哭,等着我求饶。

我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台前。杜伟以为我要抢话筒,伸手想拦我。我没理他,而是从桌上拿起他们刚刚闻过的那个样品瓶。

打开盖子,放到鼻子下面,轻轻一嗅。

一股化工合成物的酸味直冲天灵盖。确实是廉价的汽车香氛。

我看向张总,开口了。这是我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张总,这瓶东西,不是我做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我做的样品,现在应该在杜经理的办公桌抽屉里。锁着。这一瓶,是他昨天下午从外面采购部拿回来的。牌子叫‘芬芳伴侣’,一公斤三十块。专门给洗车行供货的。”

杜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我举起样品瓶,对着光,“真正的香草提取物是棕褐色的,质地会有点粘稠。你这瓶,清澈透明,跟水一样。还有,你刚刚说,你在里面加了柠檬?”

我往前走了一步,凑近了杜伟。

他下意识地后退。

我笑了。

“杜经理,你今天早上吃的韭菜盒子吧?韭菜味儿太冲,盖住了你嘴里那股劣质柠檬香精的味儿。你应该漱漱口再来开会的。”

“你……”

“还有,”我转身面对张总,把样品瓶轻轻放在他面前,“我原本的方案里,用的是三种香草。一种提供奶香基底,一种提供烟熏木质感,还有一种,提供近似于樱桃和杏仁的复合花果香。三种味道融合在一起,前调是温暖的食物香,中调会慢慢沉淀成书卷一样的木质香,能停留四个小时以上。这才是‘寻味时光’,而不是你现在闻到的‘厕所清香’。”

我说完,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张总盯着我看了足足十秒。然后,他笑了。

“小姑娘,有点意思。”他拿起桌上的名片,递给我,“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说的那个样品真的存在,我给你一个机会,重新把它展示给我看。”

我接过名片,点了点头。“谢谢张总。不过,我不需要了。”

我把公司的工牌摘下来,放在桌上。

“这个地方,配不上我的方案。”

说完,我没再看杜伟那张快要气到中风的脸,也没管同事们震惊的目光,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一切。

我掏出手机,找到杜伟的微信。

拉黑,删除。

世界清静了。

从公司出来,外面的太阳晃得我眼睛疼。

我没回家,直接打车去了城南的茶叶市场。

下车后,一股茶叶、草药、干货混合的复杂气味钻进鼻子。我奶奶的香料铺子,就在这个市场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铺子很小,叫“姜记”,传到我奶奶这辈,已经是第三代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奶奶正戴着老花镜,一颗一颗地挑拣八角。见我进来,她愣了一下。

“言言?今天怎么这么早?”

“公司没事,提前下班了。”我放下包,过去帮她一起挑。

“跟老板吵架了?”奶奶头也没抬。

我手一顿。“没有。”

“你一撒谎,左边眉毛就爱跳。”奶奶把一颗长得不好的八角扔进旁边的簸箕里,“说吧,多大的事儿?”

我叹了口气,把今天会议室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奶奶一直没做声,安安静静地听着。

等我说完,她才放下手里的活,给我倒了杯热茶。

“被开了也好。那种地方,早该走了。”她拍拍我的手背,“你爸妈走得早,奶奶没多大本事,就守着这个小铺子把你拉扯大。我知道你心里有股劲儿,不想输给别人。现在这样,正好,歇歇。”

我喝了口茶,暖意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但心里的火还没熄。

“奶奶,我不甘心。”我说,“那个方案,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不能让它就这么死了。”

奶奶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清明。“你想把它做出来?”

“想!”

“钱呢?设备呢?渠道呢?”奶奶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我哑火了。

是啊,光有一腔热血有什么用。创业,哪个不得靠钱烧出来。我这两年攒的工资,交完房租,给我奶买完药,就剩个底儿掉。

“我去找投资。”我嘴硬。

“谁会投你一个刚被开除的小姑娘?”奶奶的话很现实。

我泄了气,趴在桌上。铺子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老挂钟滴答滴答地响。

突然,我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姜言小姐吗?”电话那头,是张总的声音。

我一下子坐直了。

“张总,您好。”

“你的方案,我很感兴趣。杜经理后来把你说的那个样品拿给我了,确实比他之前给我的好太多。”张总的语气很客套,“不过,还是差了点意思。”

我心里一沉。

“差在哪儿?”

“层次感不够,尾调散得太快。”张总很直接,“姜小姐,我很欣赏你的专业和勇气。但一个好的创意,和一个成熟的产品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们公司的实力,目前看,还达不到我的要求。”

他说的是“你们公司”。他以为我还属于那家烂公司。

机会来了。

“张总,首先,我已经从那家公司辞职了。”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其次,您闻到的那个样品,只是一个半成品。因为最关键的一味香料,我没放在公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哦?是什么?”

“是我奶奶独家秘制的。不方便透露。”我开始胡扯,但我有底气,因为我奶奶的铺子里,确实有很多市面上见不到的稀罕玩意儿。

“这样啊……”张总的语气里有了一丝好奇,“那我们还有合作的可能吗?”

“当然有。”我站起来,走到一排排装满香料的木头格子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豆蔻的辛香、丁香的暖香,还有甘草的甜香。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撬客户,不能光靠产品,还得懂人心。

我在公司的资料库里看过张总的档案。履历干净,爱家,唯一的爱好是喝茶。尤其是武夷山的岩茶。

“张总,光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不如我们见一面?”我说,“我知道城南‘静心茶舍’新到了一批大红袍,老板藏着不肯卖。我正好认识他们老板,能拿到。”

这又是我在胡扯。我不认识什么茶舍老板,但我知道怎么能搞到那批茶。因为供货的茶商,每个月都来我奶奶这儿买调配花茶用的桂花。

张总果然来了兴趣。“静心茶舍?那里的茶可不好拿。”

“事在人为嘛。”我轻笑一声,“明天下午三点,您看方便吗?”

“好。我准时到。”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奶奶看着我,眼神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你这丫头,胆子是真大。拿奶奶的铺子给你吹牛。”

“奶奶,这不叫吹牛,这叫资源整合。”我过去搂住她的肩膀,“您孙女要干大事了,您得支持我!”

“我能怎么支持你?这铺子里的东西,你随便用。”奶奶叹了口气,“茶叶的事,我等会儿给那个刘老板打个电话,让他给你匀二两。”

“谢谢奶奶!”

“先别谢。”奶奶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张总那样的人,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半辈子了,什么人没见过。你那点小聪明,他一眼就看穿了。想让他真心跟你合作,最后,还得靠实打实的东西。”

我心里一凛。

奶奶说得对。我把事情想简单了。张总答应见面,可能只是出于好奇,或者想看看我这个黄毛丫头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

真正的考验,在明天下午。

我转身,看着满屋子的瓶瓶罐罐,那些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香料,仿佛都在等着我唤醒它们。

我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

不就是做出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样品吗?

我拉开一个贴着“秘”字标签的小抽屉。里面,是奶奶轻易不示人的宝贝。

我的帝国,就从这里开始吧。

“静心茶舍”藏在一条老街的深处,青砖黛瓦,门口一棵老槐树,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意境。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茶舍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一听我是“姜记”的孙女,立马热情得不行,把我领进了最好的包间“听涛”。

他说刘老板已经打过招呼了,那批顶尖的大红袍,给我留着了。

我道了谢,没急着让老板上茶,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香薰炉和一盒香饼。这香饼,是我昨晚忙活了一夜的成果。

用的是沉香、檀香做基底,混了一点点龙脑和麝香,最关键的是,我加了极少量的、只有奶奶铺子里才有的“白芷露”。那是用古法蒸馏出来的,气味清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能安神,更能提神。

我把香饼点上,一缕细细的白烟升起,屋子里的味道瞬间就变了。不再是那种沉闷的、故作高深的茶味,而是变成了一种让人不自觉放松,但思维又会变得清晰的味道。

这是我给张总设的第一个“局”。

一个人,只有在最放松、最舒服的状态下,才会卸下防备,露出真实的一面。

下午三点整,张总推门进来。

他穿着一件中式立领的衬衫,看起来很儒雅。进门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鼻子轻轻动了动。

“姜小姐,你这熏的是什么香?很特别。”他坐下来,目光在那个小香炉上扫过。

“随便玩玩的小东西,能静心。”我没多解释,给他倒了杯白水,“张总,让您见笑了,好茶还没上。”

“不急。”他摆摆手,显得很有耐心。

山羊胡老板亲自端着茶具进来了。烫杯、洗茶、冲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很快,一股霸道的岩韵充满了整个包间。

张总端起茶杯,闻了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果然是好东西。”他呷了一口,闭上眼回味了半天,才睁开,“姜小姐,为了这口茶,费心了。”

“张总您喜欢就好。”我看着他,“其实做香气,跟品茶是一个道理。”

他哦了一声,示意我继续说。

“市面上大部分香精,就像是加了糖精和色素的袋泡茶。闻起来香得霸道,但没有根,三分钟就没味儿了。就像杜经理给您的那款,恨不得把‘我很香’三个字刻在瓶子上。那是讨好,是迎合,不是高级。”

张众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是被我的话吸引了。

“那在你看来,什么样是高级的?”

“高级的香气,就像您手里这杯大红袍。”我指了指他的杯子,“初闻,是焙火的焦糖香;入口,是岩石的矿物感和兰花的清香;咽下去,喉咙里还有回甘。它不是一下就把自己全给你,而是让你一层一层地去品,去发现。它有自己的骨头,有自己的脾气。它不是在讨好你,而是在吸引你,让你想去了解它背后的故事。”

我说完,静静地看着他。

张总没说话,又喝了一口茶。包间里只剩下细微的吸气声和茶水入喉的声音。

过了很久,他才把杯子放下。

“姜小姐,你今年多大?”

“二十五。”

“二十五岁,对香气有这样的理解,不简单。”他看着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说吧,你今天约我来,不只是为了请我喝茶吧。你的新样品呢?”

我笑了。鱼,上钩了。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朴素的牛皮纸袋,从里面取出两个小玻璃瓶。一个里面是深褐色的液体,另一个,装着一些米白色的粉末。

“张总,左边这瓶,是按照我之前方案做的改良版。我调整了三种香草的比例,用我奶奶铺子里的老陈皮和一味秘方药材,代替了原本方案里的一些化工合成稳定剂。它的留香时间,比之前长了至少两个小时。您可以把它用在你们的高端现烤系列里。”

我把瓶子推到他面前。

张总没动,看着另一个瓶子,“那这个呢?”

“这个,才是我今天真正想给您看的东西。”

我把那个装着粉末的瓶子打开,一股极其清淡,但又无比纯粹的味道散发出来。

那是一种混合着阳光、干草、牛奶和刚刚烤熟的面包的味道。非常温暖,非常干净。

张总的眼睛亮了。

他没有用闻香纸,而是直接把瓶口凑到鼻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妙,先是惊讶,然后是怀念,最后是一种近乎于陶醉的放松。

“这是……”

“我叫它‘奶奶的厨房’。”我说,“这是我用香草豆荚的种子,磨成粉,混合了奶粉、炒熟的麦粉,还有一点点杏仁粉做出来的。纯天然,可以吃的。”

我顿了顿,看着他因为震惊而微张的嘴。

“张总,‘麦香园’是老字号,你们的卖点一直是‘家的味道’。但你们现在的产品线,味道越来越复杂,离家,也越来越远了。香精,只能模拟出味道,但模拟不出情感。而我这份东西,它本身,就是情感。”

“你可以把它撒在刚出炉的面包上,也可以把它加进牛奶里。它不会抢走食物本身的味道,只会让它变得更温暖,更醇厚。”

“最重要的是,它的成本,比您现在用的任何一款进口香草香精,都要低至少百分之三十。”

最后这句话,才是杀手锏。

商人逐利。情怀说得再好,也不如实实在在的利润来得动人。

张总的呼吸,明显变粗重了。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小瓶子,像是在看一座金矿。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姜小姐,这个‘奶奶的厨房’,配方是你自己的?”

“是。”我点头。

“年产量能有多少?”

“只要您要,要多少,有多少。”我撒了个谎,但我知道,只要有钱,扩大生产不是问题。

“好。”张总一拍桌子,“这个项目,我给你了。”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不过,我有个条件。”张总话锋一转。

“您说。”

“我不能跟一个连营业执照都没有的个人合作。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成立公司,把生产线建起来。一个月后,我要看到第一批合格的量产品。如果做不到,我们的合作,就此作罢。”

一个月。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注册公司、租厂房、买设备、招工人……一个月,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张总,果然是只老狐狸。他既想要我的东西,又不想承担任何风险,还顺便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我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期待。

他在考验我。

我拿起面前那杯已经有点凉了的茶,一口喝干。

“好。一个月就一个月。”我站起来,朝他伸出手,“张总,合作愉快。”

张总愣了一下,然后也站起来,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干燥,很有力。

“姜小姐,我很期待。”

从茶舍出来,我的腿肚子都在打颤。

不是怕的,是兴奋的。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那是我大学时最好的哥们,学法律的,现在在一个小律所当实习律师。

“喂,猴子,是我,姜言。”

“我靠,姜大小姐,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说吧,啥事,是不是又被哪个渣男骗了,要我给你写律师函?”

“比那刺激。”我对着电话,深吸一口气。

“我要开公司,你,过来帮我。”

猴子,大名侯俊,接到我电话半小时后,就风风火火地杀到了我奶奶的铺子。

他一进来,就把他那个磨得发亮的公文包往桌上一拍。

“说吧,哪个不开眼的敢开除我们姜姐?我这就去申请劳动仲裁,告到他底裤都赔掉!”

我给他递了杯凉茶,“没人开除我,是我自己走的。”

侯俊一口茶喷出来半米远。“你自己走的?那你开什么公司?你疯了?你那点存款,够交一个月办公室租金吗?”

“所以才找你来啊,法律顾问。”我把今天跟张总见面的事跟他说了。

侯俊听完,没像我想象中那么激动,反而皱起了眉。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副金丝边眼镜戴上,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从街溜子变成了精英律师。

“一个月,建厂,量产?”他敲着桌子,一字一顿地问我,“姐,你当这是玩模拟经营游戏呢?你知道注册一个食品生产公司要走多少流程吗?环评、消防、卫生许可,哪个不要时间?”

“我知道难,但这是唯一的机会。”我看着他,“猴子,这事儿成了,我给你10%的干股。”

侯俊扶了扶眼镜,没说话。他盯着我看了半天。

“你认真的?”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他沉默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现在那个律所,干着最累的活,拿着最少的钱,每天被老板呼来喝去,早就想走了。但他不敢,他怕风险。

“姜言,这不是10%干股的事。”他叹了口气,“你这是在赌。把你自己,还有你奶奶,全都押上去了。”

“所以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我看着赌桌,别让别人出老千。”我盯着他的眼睛,“你来不来?”

侯俊跟我的目光对视了三秒,然后,他猛地一拍大腿。

“干了!大不了输了,我回老家种地去!总比在那个破律所里受鸟气强!”

我笑了。我知道,他会答应的。

“行,那你现在就是我们‘姜记’公司的首席法务官了。”我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我们现在,来分一下工。”

“第一,公司注册。这个你最熟,需要什么材料,走什么流程,你列个单子出来,我们分头去办。要求就一个字:快。”

“第二,找厂房。城郊不是有很多要出租的旧仓库吗?我们不需要多大,两百平就够。干净,水电能通就行。”

“第三,设备。这个我来想办法。我认识几个开食品厂的叔叔伯伯。”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钱。”我深吸一口气,“猴子,你有没有路子,能搞到短期贷款的?”

侯俊的脸垮了下来。“姐,我们俩,一个刚失业,一个实习律师,加起来全部存款估计不超过五位数。银行凭什么借钱给我们?”

这也是我最头疼的问题。张总那边,是先交货,后付款。这意味着,在拿到第一笔货款之前,所有的投入都得我们自己垫。

没钱,一切都是空谈。

我正发愁,奶奶从里屋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布包,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

“奶奶,这是?”

“你爷爷留下来的。”奶奶打开铁盒,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沓泛黄的房契和地契。

“这是咱们家在乡下的老宅子,还有几亩山地。”奶奶把东西推到我面前,“我打听过了,那片地,最近说要搞开发,能值点钱。你拿去,抵押了。够不够?”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奶奶,这不行!这是爷爷留给您的念想!”

“念想能当饭吃吗?”奶奶瞪了我一眼,“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是真把公司做起来了,以后给奶奶买个更大的宅子!你要是输了,大不了,奶奶跟你一起回乡下,守着那几亩地,也饿不死。”

我拿着那几叠沉甸甸的纸,手都在抖。

“奶奶……”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奶奶拍拍我的背,“赶紧办正事去。”

侯俊在一旁看着,也眼圈泛红。他走过来,郑重地拿起那些房契。

“奶奶,您放心。我就是跑断腿,也一定把这事办妥了!”

有了启动资金,事情就好办多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跟侯俊忙得脚不沾地。

他负责跑各种部门,办理公司注册的手续。我负责找厂房和设备。

厂房很快就找到了。在郊区一个快要废弃的工业园里,有个旧的食品加工车间要出租。虽然破了点,但基础的排污、消防设施都还在,简单改造一下就能用。

设备比较麻烦。新的太贵,二手的,我又怕质量不过关。我厚着脸皮给我爸生前的一个老战友打电话,他现在是一家大型食品机械厂的副厂长。

电话里,我把我的情况和需求一说。对方沉默了很久。

“姜丫头,你这事儿,风险不小啊。”

“叔,我知道。但我想试试。”

“行。”他叹了口气,“厂里正好有一批给客户定制的样品机,客户那边方案改了,就闲置下来了。有搅拌机,烘干机,还有研磨机。都是九成新。你过来拉走吧。钱,等你赚到了再给我。”

我激动得差点当场给他跪下。

“叔,谢谢您!”

“谢什么。你爸当年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

挂了电话,我才发现,人情,有时候比钱管用。

公司执照下来得比想象中快,公司名字就叫“姜记(香料)有限公司”。

厂房、设备、执照,都有了。还差最后一样东西——张总的正式合同。

张总的助理在第二周把电子版合同发了过来。我跟侯俊在奶奶的铺子里,对着电脑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抠。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合同,全是坑啊!”侯俊指着屏幕,气得直拍桌子。

“你看这条,‘甲方(麦香园)有权根据市场反馈,随时要求乙方(姜记)调整产品配方,乙方不得拒绝’。这不就是说,他想把我们的配方改成什么样,就改成什么样?”

“还有这条,‘产品如出现任何质量问题,无论责任在哪一方,均由乙方承担全部经济和法律责任’。这是霸王条款!”

“最狠的是这条!”侯俊的手指几乎要戳进屏幕里,“‘合作期间,乙方不得为任何与甲方存在竞争关系的企业提供同类产品或技术支持’。他这是想把我们绑死在他一条船上啊!”

我看着合同,心里一阵发冷。

这张总,果然是只老狐狸。嘴上说得好听,欣赏我,给我机会。合同里,却把所有的风险都转嫁到了我身上。

只要我签了这份合同,我的公司,就成了“麦香园”的一个外包生产车间。我的配方,我的技术,随时可能被他们拿走。我们辛辛苦苦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他们做嫁衣。

“不能签!”侯俊斩钉截铁地说,“签了,我们就完了。”

“不签,我们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我靠在椅子上,感觉一阵头晕。

没钱,没人,没名气。我们就像是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而张总,就是那艘唯一愿意让我们靠近的巨轮。虽然他船上装的,可能是炮弹。

“怎么办?”侯俊看着我,一脸焦急。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合同,大脑飞速旋转。

不能直接拒绝,那会彻底得罪张总。不能全盘接受,那等于自杀。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不触及他核心利益的前提下,修改条款,为我们自己争取最大的生存空间。

我拿起电话,打给了张总的助理。

“你好,合同我们看过了。有些细节,我想跟张总当面聊一聊。”

跟张总的第二次见面,约在了城里一家很有名的私房菜馆。

这次,他没叫助理,就他一个人。

包间的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精致的小菜,中间是一瓶没开封的茅台。

“姜小姐,坐。”张总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亲自给我倒了杯茶,“听说你公司都注册好了,效率很高啊。”

“托您的福,总得抓紧点。”我坐下来,把打印出来的合同放到桌上。

“合同,有什么问题吗?”张总明知故问。

“问题不大,就是有几个地方,我想跟您确认一下。”我没跟他绕圈子,直接翻到那几条霸王条款。

“张总,关于配方调整权。我理解您希望产品能不断优化。但核心配方,是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我希望合同里能补充一条,‘常规调整可以,但核心配方专利权归我方所有,非经我方书面同意,甲方不得擅自更改或用于其他产品’。”

张总笑了笑,没说话,给我面前的小酒杯倒满了茅台。

“年轻人,先别急着谈工作。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谈成的。来,喝一杯。”

我看着面前那杯至少二两的白酒,胃里有点抽搐。我酒量不行,平时喝杯啤酒都上头。

但我知道,这杯酒,我必须喝。

这是他在试探我。看我是不是一个能上得了台面,豁得出去的合作伙伴。

我端起酒杯,冲他举了举。

“张总,您是前辈,我敬您。”说完,我眼睛一闭,脖子一仰,一杯酒直接灌了下去。

火辣辣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我感觉自己快要喷出火来。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

我强忍着,把空杯子倒过来,亮给他看。

张总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够爽快!姜小姐是女中豪杰!”

他又给我满上。“来,这第二杯,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我感觉脑袋已经开始嗡嗡作响了。但我还是端起杯子,又干了。

喝完第二杯,我没等他倒第三杯,自己拿起了酒瓶。

“张总,这第三杯,该我敬您了。”我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这第一条,我喝完了。您看,配方专利权的事,能不能就这么定了?”

张总端着酒杯,看着我,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姜小姐,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啊。”

“不敢。我只是觉得,合作的基础是互相尊重。您尊重我的技术,我才能全心全意为您提供最好的产品。您说对吗?”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点了点头。“行。这条,我同意了。让法务去改。”

我心里一喜,但脸上不敢表现出来。

“谢谢张总。”我接着翻合同,“那第二条,关于责任承担。无限连带责任,对我们这种初创公司来说,压力太大了。万一……我是说万一,是你们‘麦香园’的运输或者仓储环节出了问题,导致产品变质,这个责任,不能让我们来背。”

张总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只对产品出厂前的质量负责。只要我们的出厂质检报告合格,后面环节出的问题,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这不行。”张总断然拒绝,“产品上印的是我们‘麦香园’的牌子,出了事,消费者只会找我们。”

“那我再退一步。”我拿起酒瓶,又给自己满上,“张总,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完,又是一杯。

胃里翻江倒海,我感觉自己随时都能吐出来。但我死死地撑着。

“张总,我们可以购买产品责任险。如果真的出了问题,让保险公司来赔付。同时,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双方认可的第三方抽检机制。从我方出厂,到你方入库,每个环节都抽检封样。这样,问题出在哪儿,一查就知道了。您觉得呢?”

张总看着我通红的脸,眼神复杂。

他没想到,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居然能在酒桌上跟他条理清晰地谈这些。

他又沉默了很久。

“你这个提议,有点意思。回头我让采购研究一下可行性。”他松口了。

有门儿!

我忍着眩晕,准备谈最后一条,也是最关键的那条——排他协议。

“张总,最后一条……”

我话还没说完,张总摆了摆手。“最后一条,没得谈。”

他的语气很坚决。“姜言,我捧你,你才能起来。我今天给你这个机会,不是做慈善。我需要的是一个忠诚的,唯一的供应商。我不可能养一个随时会给我竞争对手供货的狼崽子。这一点,你要想清楚。”

他说得很直白,也很残酷。

我看着他,知道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再逼下去,今天的谈判就得崩。

我该怎么办?

答应他,就等于自断后路,以后只能看他脸色吃饭。

不答应,今天这顿酒就白喝了,前期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费。

我的大脑因为酒精,转得有些慢,但反而比平时更清晰。

我突然想起了我奶奶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你想让别人跟你绑在一起,最好的办法,不是用绳子,而是让他觉得,绑着比松开更有好处。

我有了主意。

我没有再碰酒杯,而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慢慢地吃着。

等嘴里的菜咽下去,我才重新开口。

“张总,排他协议,我可以签。”

张总脸上露出“算你识相”的表情。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麦香园’未来五年,所有香料产品的独家供应权。而且,采购价每年要根据市场行情,上浮至少5%。”

张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张总脸上的表情,跟吞了只苍蝇一样。

“姜小姐,你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点吧?”他冷笑一声,“独家供应权?你一个小作坊,凭什么?”

“就凭我能给你的,别人给不了。”我放下筷子,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说,“张总,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奶奶的厨房’这种产品,价值有多大。它不止能用在面包上,还能用在饼干、蛋糕、牛奶、冰淇淋……它能盘活你整个产品线。”

“我签排他协议,断的是我自己的财路,冒的是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风险。你要我赌上我的全部身家,只为你一家服务,那你总得给我一个值得我这么做的理由吧?”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他心上。

“五年独家供应,每年5%的价格上浮。这是我的底线。”我看着他,“你给我一个稳定的未来,我还你一个无人能敌的‘麦香园’。这笔买卖,你仔细算算,到底亏不亏。”

包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张总的指尖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在权衡,在计算。

我知道,我在赌。赌他对“奶奶的厨房”的野心,大过对我这个小公司的提防。

终于,他停下了敲击的动作。

“合同可以签。”他看着我,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提供的产品,达不到我的要求,或者中途出了任何纰漏,别说五年,我一天都等不了。到时候,我们法庭上见。”

“一言为定。”我端起桌上最后一杯酒,也是我给自己倒的那杯。

“张总,合作愉快。”

我把酒喝干,然后站了起来。

“我有点头晕,先失陪了。合同细节,我会让我的律师跟您的法务对接。”

说完,我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我必须在自己吐出来之前,离开这里。

刚走出包间,我就再也忍不住了,扶着墙,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天旋地转。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奶奶的铺子的。等我再有意识,人已经躺在里屋的小床上了,奶奶正在用热毛巾给我擦脸。

“醒了?喝点蜂蜜水。”

我挣扎着坐起来,接过水杯。“奶奶,合同……谈下来了。”

奶奶给我掖了掖被角,眼神里满是心疼。“看你这点出息。为了个合同,把自己喝成这样。”

“值了。”我傻笑起来。

侯俊第二天一早就来了,看到我那副鬼样子,吓了一跳。等我把修改后的合同条款跟他一说,他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靠!姜言,你是我姐!亲姐!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张扒皮能同意这些条件?”

“可能是我长得比较有说服力吧。”我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行了,别臭美了。”侯俊把一堆文件拍在桌上,“合同的事解决了,接下来,就是玩命干活了。厂房那边,我已经找人开始简单装修了。施工队说,最快也要十天。”

“设备呢?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你那个叔叔是真仗义,机器今天就能运到。但是,我们没人会装啊!”

“工人呢?招了吗?”

“招个屁!我们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侯俊一屁股坐下,愁得直薅头发。

装修要时间,装机器要人,生产要工人……一个月,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我们面前。

“别急,一件一件来。”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装修和设备安装,可以同时进行。我去找人。工人,先招两个熟手。工资……我再想想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变成了陀螺。

白天,我泡在郊区的厂房里,跟着装修师傅一起刷墙、铺地、拉电线。我一个学策划的文科生,硬是把自己逼成了半个包工头。

晚上,我回到奶奶的铺子,研究“奶奶的厨房”的量产工艺。实验室里做一小瓶,和工厂里生产一百公斤,完全是两码事。原料的配比、烘焙的温度、研磨的细度,差一点,味道就全变了。

我一遍一遍地试,一遍一遍地失败。那段时间,我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看起来像个难民。

侯俊也没闲着。他不仅要跟进公司所有的法律文件,还被我派去跑原料。

“奶奶的厨房”里,最核心的原料,就是香草豆荚。国内的品质不行,必须用进口的。但好的香草豆荚,都被几个大的香料巨头垄断了。我们这种小公司,根本拿不到货。

侯俊跑了半个多月,嘴皮子都磨破了,还是一无所获。

“言言,不行啊。那些供应商,一听我们公司的名字,理都不理。”他垂头丧气地回来,“再不想想办法,我们就要断供了。到时候,拿什么给张总交货?”

眼看着一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厂房勉强装好了,机器也到位了,就差原料。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天晚上,我又一次实验失败,烦躁地把一堆报废的粉末倒掉。看着奶奶铺子里那些琳琅满目的香料,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谁说香草,就一定得是那个味儿?

谁规定,经典就不能被打败?

我拉开一个又一个抽屉,把各种想不到的香料拿出来,摆在桌上。

肉桂、丁香、八角、茴香、陈皮、甘草……这些都是中餐里最常见的调料。

西方的甜点,为什么不能有东方的灵魂?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研磨,混合,调配……我像是着了魔一样,把这些古老的东方香料,用一种全新的方式组合在一起。

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静静地看着我。

“言言,你这是在做什么?”

“奶奶,”我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我要给张总,给这个市场,一个更大的惊喜。”

天亮的时候,一份全新的配方,在我手里诞生了。

我给它取名——“东方晨光”。

它闻起来,不再是单纯的香草牛奶味。而是像清晨的阳光,穿过中式厨房的窗棂,照在刚出笼的枣泥糕上,旁边还煮着一锅暖暖的姜茶。

温暖,醇厚,又带着一丝生姜特有的、令人振奋的辛辣。

这是一种,完全属于中国的,家的味道。

我拿着这个新样品,直接杀到了张总的办公室。

他正在开会。我也不管,推门就进去了。

“张总,打扰一下。有个东西,我想请您立刻品鉴。”

张总的办公室里,坐着一圈“麦香园”的高管。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张总的脸色也很难看,但还是挥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

门关上后,他靠在老板椅上,十指交叉,盯着我。

“姜言,你最好有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否则,你知道后果。”他的声音很冷。

我没说话,直接把装着“东方晨光”粉末的瓶子,放到了他的桌上。

“原定的‘奶奶的厨房’,原料出了点问题,可能会延期。”我平静地说,“但是,我做出了一个更好的东西。我想,您会感兴趣的。”

张总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疙瘩。他拿起瓶子,打开盖子,闻了闻。

他脸上的表情,比我第一次给他闻“奶奶的厨房”时,还要精彩。

先是疑惑,然后是震惊,接着,是一种掩饰不住的狂喜。

“这……这是什么?”他声音都有些颤抖。

“东方晨光。”我说,“用我们中国人最熟悉的香料,做的,只属于我们中国人的烘焙调味粉。张总,‘麦香园’的口号是‘传承百年,家的味道’。那什么样的味道,比这个,更配得上你们的品牌?”

我看着他,继续加码。

“香草豆荚的供应链,捏在外国人手里。他们随时可以给我们断供,可以给我们涨价。我们永远要看别人的脸色。但这个,‘东方晨光’,所有的原料,都产自我们中国。成本更低,供应更稳定。最重要的是,它的味道,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一个竞争对手,都模仿不出来。”

张总握着那个小瓶子,手因为激动,在微微发抖。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他比我更清楚,这个“东方晨光”意味着什么。

这不止是一款新产品,这是一条全新的赛道。是足以让“麦香园”甩开所有对手,甚至走出国门的,王牌。

“姜言……”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灼热,“你是个天才。”

“所以,张总,”我笑了,“我们之前的合同,是不是可以……再聊聊?”

张总愣住了,随即苦笑起来。

“你这丫头,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他摇了摇头,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让法务部王经理上来一下。另外,通知采购部,全力配合‘姜记’公司,他们需要什么原料,不管用什么代价,都给我搞到!”

新的合同,很快就签好了。

“五年独家供应”变成了“十年战略合作”。我的供货价,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往上提了20%。而且,“麦香园”要先付给我一笔三百万的预付款,作为我们前期生产的启动资金。

我拿着那份滚烫的合同,走出“麦香园”总部大楼的时候,感觉像在做梦。

三个月后。

“麦香园”推出了全新的“东方晨光”系列产品。从面包到饼干,从中式糕点到特调奶茶。

一上市,就引爆了整个市场。

所有人都被那种温暖又独特的中国味道征服了。门店外,每天都排着长队。“东方晨光”系列,成了年度最火的爆品。

“麦香园”的股价,一路飙升。张总在接受财经杂志采访时,春风得意,对“神秘的香料供应商”大加赞美。

而我的“姜记”公司,也终于走上了正轨。

有了“麦香园”的预付款,我把隔壁的几个厂房也租了下来,扩大了生产线。招了更多的工人,成立了专门的研发部门。

侯俊成了我们公司的总经理,每天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去跟各种供应商谈判。

奶奶再也不用守着那个小铺子了。我给她买了一套带花园的房子,让她专心种花养草。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那天,我在一个行业峰会上,又见到了杜伟。

他好像混得更差了。原本就胖的身体,又臃肿了一圈,头发也秃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

他是我前公司派来的代表。显然,自从丢了“麦香园”这个大客户,他们公司的日子很不好过。

我在台上,作为优秀青年企业家代表发言。

我在讲我的创业故事,讲“姜记”的品牌理念。

杜伟就坐在第一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会议结束后,有个自助冷餐会。杜伟端着盘子,主动凑了过来。

“姜……姜总。”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真是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厉害了。”

“杜经理,好久不见。”我客气地点了点头。

“姜总,你看,”他搓着手,一脸谄媚,“我们公司最近……有点困难。你能不能,也给我们供应点香料?价格好商量。就看在,看在咱们以前同事一场的份上……”

我差点笑出声来。

同事一场?他把我往死里整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同事一场?

我拿起一杯香槟,轻轻晃了晃。

“杜经理,你可能没看新闻。我们‘姜记’,跟‘麦香园’,签的是十年独家战略合作协议。”

杜伟的脸,瞬间垮了。

“那……那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他还是不死心,“我们可以……代理你们的产品,帮你们开拓市场……”

“不用了。”我打断他,“我的市场,我自己会开拓。”

我看着他那副窝囊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这种人置气,都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我喝了一口香槟,转身准备走。

他却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

“姜言!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当初能有今天,还不是靠着从我们公司偷走的创意?你信不信我把这事捅出去,让你身败名裂!”

他这是狗急跳墙了。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

“偷?杜伟,你再说一遍?”

周围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本来就是!”他破罐子破摔,“‘麦香园’的那个项目,本来就是我负责的!是你,偷了我的方案,还抢了我的客户!”

我看着这张颠倒黑白的嘴脸,不怒反笑。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录音文件。

“杜经理,你提供的样品,我们闻了。前调刺鼻,中调发苦……闻起来,就像一块廉价的汽车香氛。”

张总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接着,是杜伟惊慌失措的解释。

“这……这是我们团队一个新人的失误!她太年轻……”

最后,是他那句尖锐的“姜言!你被开除了!”。

那天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我都录下来了。我本来没想用,只想留个证据,以防万一。

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杜伟的脸,彻底变成了死灰色。他看着我手机,像是看到了鬼。

“你……你……”

“我什么?”我收起手机,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杜伟,回去告诉你们老板。如果想合作,让他,亲自来我的办公室。至于你,有多远,滚多远。”

“哦,对了。”我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以后见了我,记得叫姜总。或者,叫爹也行。”

把杜伟怼得哑口无言之后,我的名字,在圈子里算是彻底传开了。

有说我心狠手辣的,有说我睚眦必报的,但更多的人,是佩服我的胆量和手段。

商场如战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我懂。

杜伟的前公司,也就是我的老东家,那个老板还真就厚着脸皮来找我了。在我办公室里,又是道歉又是送礼,拐弯抹角地想跟“姜记”合作。

我让侯俊接待的他。

侯俊把我们跟“麦香园”的合同复印件(隐去了核心数据),往他面前一拍。

“王总,不好意思。独家协议,爱莫能助。”

那位王总悻悻地走了。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他们公司因为经营不善,被另一家大公司收购的消息。杜伟,自然也在被裁员的名单里。

这些,都只是小插曲。

“姜记”的发展,进入了快车道。

有了“麦香园”这个金字招牌,很多食品企业都主动找上门来,想要我们的产品。虽然碍于独家协议,我们不能给他们提供“东方晨光”,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开发其他产品。

我的研发团队,在我的带领下,像打了鸡血一样。

我们推出了针对火锅底料的“川香密码”系列,针对卤味产品的“百年卤香”系列,甚至还有针对新式茶饮的“花果协奏曲”系列。

每一样,都是独家配方,都是王炸。

“姜记”,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附于“麦香园”的小作坊。我们在短短一年时间里,成了国内香料行业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公司的规模,也从最初的十几个人,扩张到了上百人。我们有了自己的现代化工厂,有了窗明几净的办公楼。

我给侯俊换了辆好车,也给我奶奶换了更大的花园。

我自己,也从那个挤地铁的小职员,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姜总”。

但我一点都不敢放松。

我知道,我们爬得越快,盯上我们的眼睛就越多。那些潜伏在暗处的鲨鱼,随时可能扑上来,把我们撕得粉碎。

果然,麻烦来了。

给我们提供香料原料的一家上游供应商,突然单方面宣布,要跟我们停止合作。

这家供应商,掌握着好几种我们核心产品里必不可少的稀有香料。他一断供,我们至少有三条生产线要立刻停摆。

侯俊急得满嘴起泡。

“我查过了!是‘华美香精’在背后搞的鬼!”侯俊把一沓资料拍在我桌上,“他们给了那家供应商三倍的价钱,买断了未来一年的所有产量!”

“华美香精”,国内香料行业的绝对巨头。盘踞行业龙头二十多年,背景深厚,手段狠辣。

我早就料到,我们迟早会跟他们对上。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釜底抽薪,够狠。

“他们这是想逼死我们!”侯俊说。

“不。”我摇摇头,看着窗外,“他们不是想逼死我们。他们是想,买了我们。”

我的话音刚落,秘书就敲门进来了。

“姜总,华美香精的董事长,周汉东,想约您见一面。”

我跟侯俊对视一眼。

果然来了。

见面的地点,是周汉东定的,在一个私人会所的顶楼。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

周汉东大概五十多岁,穿着一身考究的唐装,手上盘着一串油光发亮的佛珠。看起来不像个商人,倒像个养尊处优的居士。

但他一开口,就露出了商人的本性。

“姜总,年轻有为啊。”他给我倒了杯红酒,“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我父亲的公司里当学徒呢。”

“周董过奖了。跟您比,我还差得远。”我客气道。

“明人不说暗话。”周汉东放下酒杯,“姜小姐,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姜记’这家公司,我也很喜欢。所以,我想买下它。”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个亿。现金收购你手上全部的股份。你个人,可以继续担任公司的首席产品官,年薪一千万。怎么样?”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对任何一个创业者来说,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五个亿,足够我这辈子衣食无忧,实现财富自由了。

如果我只是想赚钱,我应该立刻点头答应。

但看着周汉东那副志在必得的表情,我突然觉得很反感。

他以为,他用钱,就可以买走我的一切。我的心血,我的梦想,我的团队。

“周董,您这个价格,很有诚意。”我晃了晃杯子里的红酒,“不过,我的公司,不卖。”

周汉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姜小姐,你可要想清楚。你的供应商,已经被我切断了。没有原料,你的工厂,就是一堆废铁。不出一个月,你的客户就会跑光,你的员工就会辞职。到时候,你的公司一文不值。五个亿,你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笑了。

“周董,你是不是觉得,吃定我了?”我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窗前。

“你觉得,我研究了上千种香料,会不知道,每一种核心原料,都有替代品吗?”

我转过身,看着他。

“你买断了我的A供应商,我可以在三天之内,找到B配方,用C供应商的原料,做出同样品质,甚至更好的产品。你信不信?”

周汉东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

“我承认,‘华美’很强大。但你们太老了,太傲慢了。你们守着几十年前的旧配方,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你们根本不懂,这个时代的消费者,需要的是什么味道。”

我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到他面前。

“周董,你想收购我的公司,也可以。”

我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也伸出了几根手指。

“拿你的‘华美’,来换。”

周汉东被我那句“拿你的‘华美’来换”给气笑了。

“小姑娘,口气不小。看来,是没吃过亏。”他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唐装,“既然姜总这么有信心,那我们就,市场上见。”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我一回到公司,立刻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开会。

“从今天起,研发部全体人员,取消休假,进入战时状态。”我指着白板上的产品列表,“我们的任务,是在一个星期之内,拿出所有核心产品的B计划。找到所有被卡脖子原料的替代品,研发新配方。”

“采购部,你们的任务,是立刻在全球范围内,寻找新的供应商。所有能成为备选的,全部给我列出来,一家一家去谈!”

“生产部,做好生产线调整的准备。一旦新配方确定,立刻切换,不能耽误一天工期!”

整个公司,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那一个星期,我几乎就睡在了实验室里。

我带着研发团队,不眠不休地做实验。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植物、香料的样本。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复杂又奇异的香味。

周汉东以为他掐住了我们的命脉,但他不知道,我从创业第一天起,就给每一种核心配方,都准备了至少三个备用方案。

这就是我的底牌。

第五天,我们成功了。

新的配方,不仅完美替代了原来的版本,甚至在香气的层次感和留香时间上,还有所提升。

而且,因为使用了更容易获取的原料,成本,反而下降了10%。

我拿着新配方,第一时间找到了张总。

“张总,我们升级了。”我把新的“东方晨光”样品放到他面前。

张总闻过之后,眼睛瞪得溜圆。

“这……这比以前的还好闻!”

“没错。”我点头,“因为我们的老对手,华美香精,逼了我们一把。帮我们把产品做得更好了。”

我把周汉东断我们原料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跟他说了。

张总是什么人?人精。他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这个周汉东,还是那么霸道。”他冷哼一声,“姜言,你放心。我们‘麦香园’,跟你,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他想动你,先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谢谢张总。”我笑了,“不过这次,我想自己跟他玩玩。”

一个星期后,当周汉东以为我们的工厂已经停产,等着我上门求饶的时候,我们的新产品,已经悄无声息地,铺满了“麦香园”全国所有的门店。

消费者们很快就发现了,新产品的味道,比以前更棒了。

销量,不降反升。

周汉东那边,彻底傻眼了。

他花了大价钱买断的原料,全都砸在了自己手里。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但这,仅仅是开始。

我让侯俊,匿名把“华美香精恶意垄断原料,打压新兴企业”的消息,捅给了几家有影响力的财经媒体。

一石激起千层浪。

舆论,瞬间引爆。

“华美香精”作为行业巨头,这种以大欺小的行为,引起了很多人的反感。再加上侯俊在背后推波助澜,请了不少水军带节奏。一时间,“华美”的股价,开始剧烈波动。

周汉东焦头烂额,忙着开新闻发布会,澄清,辟谣。

而我,则在此时,打出了我的第二张牌。

我让采购部,联系了之前被“华美”打压过的,所有中小型的香料供应商。

我开了一个供应商大会。

会上,我什么都没说,就宣布了一条政策。

“从今天起,‘姜记’所有的原料采购,第一,只收现金,绝不拖欠一天货款。第二,我们会跟所有合作伙伴签订长期保底收购协议,无论市场如何波动,我们都保证你们有稳定的利润。第三,我们会成立一个技术扶持基金,帮助大家改良种植和生产技术,提高原料品质。”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看着台下那些既激动又怀疑的供应商们。

“把你们最好的东西,都给我。我们,一起,干翻‘华美’。”

台下,先是沉默,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周汉东用钱,建立起了一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原料壁垒。

而我,用利,用义,用情,建立起了一个新的联盟。

接下来的一个月,市场上发生了一件怪事。

很多原本只有“华美”才能拿到的高品质香料,突然就开始缺货了。

不是产量不够,而是那些供应商,宁愿冒着赔付违约金的风险,也要把最好的货,优先供给“姜记”。

因为他们知道,跟着“姜记”,有肉吃,有钱赚,还有尊重。

周汉东彻底慌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了高品质的原料,他那些老旧的产品线,生产出来的东西,品质直线下降。

很多合作多年的老客户,开始抱怨,投诉。

“华美”的商业帝国,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而我,则趁此机会,正式向全国市场,推出了“姜记”的自有品牌。

不再是只做B端供应,我们,要直接面对C端消费者。

我把“奶奶的厨房”和“东方晨光”,做成了小包装的家庭烘焙调味粉。包装精美,价格亲民。

然后,我找到了时下最火的几个直播带货网红。

一夜之间,“姜记”的香料,火遍了全网。

周汉东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用他最看不起的“小玩意儿”,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引以为傲的市场。

他终于,坐不住了。

这一次,是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电话里,他没了之前的傲慢,声音里,满是疲惫。

“姜总,我们,能再谈谈吗?”

跟周汉东的第三次见面,还是在那个私人会所。

不同的是,这次,是我定的地方。

他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唐装换成了西装,但更显得没精神。手上的佛珠,也不见了。

“姜总,我输了。”他一坐下,就开门见山。

我没说话,给他倒了杯茶。

“我小看了你。”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钱和权力,能解决一切。没想到,你用一套我完全看不懂的打法,就把我几十年建立起来的壁垒,冲得七零八落。”

“周董,不是我的打法有多高明。”我平静地说,“是你,离市场太远了,离人心,也太远了。你只想着垄断和控制,却忘了,生意,归根结底,是做人的生意。”

他沉默了。

“‘华美’的董事会,已经给了我很大的压力。股价下跌,客户流失……再这么下去,我这个董事长的位置,也坐不稳了。”他抬起头,看着我,“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跟你求和的。”

“求和?”

“没错。”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我愿意,把‘华美’旗下,主营天然香料提取的那块业务,连同三个工厂和所有的技术专利,全部转让给你。”

我心里一惊。

这块业务,是“华美”最核心,最优质的资产。他居然舍得拿出来?

“作为交换,”他盯着我,“我希望‘姜记’,能停止对我们其他业务的冲击。并且,把你那个供应商联盟,共享给我们。”

说白了,他这是在断臂求生。

用一块最肥的肉,来换取喘息的机会。同时也想用这种方式,把我们重新拉回B端供应商的轨道,减缓我们自有品牌对他的冲击。

好一招“以退为进”。

我看着那份文件,心里快速盘算着。

如果我接手了“华美”的这块业务,“姜记”的实力,将会在瞬间,膨胀数倍。我们将拥有国内最顶尖的天然香料提取技术和生产线。

这是我们自己花五年、十年都未必能达到的高度。

诱惑太大了。

但是,如果我答应了,就意味着,我要放弃乘胜追击,给“华美”这个巨兽,一个喘息和反扑的机会。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我抬起头,看着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像星辰一样璀璨。

我想起了我创业的初衷。

我不是为了打败谁,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我只是想,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建立一个让所有努力的人都能得到回报的公司。

跟“华美”无休止地斗下去,最后的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拖垮了对方,也拖垮了自己。

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周董,”我收回目光,把那份文件,推了回去。

周汉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不要你的工厂和专利。”我说。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们可以换一种合作方式。”

“什么方式?”

“我们,成立一家新的合资公司。”我说,“你出技术,出设备,出工厂。我出配方,出品牌,出渠道。新公司的董事长,你来当。我,只做股东和首席产品官。我们一起,把中国的香料,卖到全世界去。”

周汉东,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想不通,我为什么会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选择分享,而不是吞并。

“为什么?”他喃喃地问。

“因为,”我笑了笑,“中国的市场很大,世界更大。光靠一个‘姜记’,或者一个‘华美’,都吃不下。但我们加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周汉东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他的眼睛,慢慢地,红了。

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了几十年的枭雄,在这一刻,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我真的……老了。”他擦了擦眼睛,“姜言,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留了体面。”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久。

聊香料,聊市场,聊未来。

我发现,抛开商人的身份,他其实,是一个真正热爱香料的人。只是在追逐利益的路上,走得太久,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出发。

三个月后,“华美”和“姜记”宣布,达成战略合作。

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行业。

没有人能想到,两个斗得你死我活的对手,会突然握手言和。

新的公司,取名“华夏之香”。

周汉东兑现了他的承诺,把“华美”最核心的技术和人才,都注入了新公司。

而我,也把“姜记”最畅销的几个系列配方,拿了出来。

强强联合,效果是惊人的。

“华夏之香”的产品,很快就占领了国内市场,并且成功地打入了欧洲和北美。

我们让全世界都闻到了,来自东方的味道。

我成了新公司的第二大股东,身价,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侯俊,也成了身家过亿的CEO。

奶奶的花园,换成了一个庄园。

一切,都像是最完美的童话故事。

那天,我站在“华夏之香”新总部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繁华的城市。

我赢了。

赢得了财富,赢得了名声,赢得了尊重。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好像在拼命往前跑的路上,我得到了很多,但也弄丢了一些什么。

我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那个很久没有拨打过的号码。

那是张总的电话。

自从跟“华美”合作后,我跟他,就很少联系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最初的互相扶持,变成了纯粹的商业合作。

我突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我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姜总。”张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也有些疏远。

“张总,是我,姜言。”我顿了顿,“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恭喜你啊,姜总。现在是国内香料行业的女王了。”他的话,很客套。

“我……”我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

我们之间,除了生意,好像已经没有别的话题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这边还有个会。”

“好。”

电话挂断了。

我拿着手机,在窗边站了很久。

外面,夕阳西下,把整个天空都染成了金色。

很美。

但我却觉得,有点冷。

拿下周汉东,与“华美”合资,我以为这是终点,是胜利。

但很快我就发现,这只是另一个开始,一个更大,也更华丽的战场的开始。

“华夏之香”的成立,让我从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变成了一个坐在会议室里,看着财务报表的“王”。

我的日常,不再是跟各种香料打交道,不再是为了一点点配比的差异而兴奋或者懊恼。

我的日常,变成了开会,开无休止的会。

跟董事会开,跟投资人开,跟各个国家的经销商开。

我谈论的,不再是肉桂的暖和陈皮的香,而是环比增长率,是市盈率,是下一个季度的战略布局。

我学会了穿上万元的套装,学会了品八二年的拉菲,学会了在各种商业酒会上,跟一群我不认识的人,谈笑风生。

我变得越来越像周汉东,甚至,越来越像张总。

我成了一个成功的商人。

但我,好像越来越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了。

侯俊也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会跟我拍着桌子嚷嚷的毛头小子了。他学会了打官腔,学会了深藏不露。我们从无话不谈的战友,变成了客客气气的上司和下属。

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叫“身份”的玻璃。看得见,却摸不着。

就连奶奶,跟我说话也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她总怕打扰我工作,怕问一些“幼稚”的问题。

我给了他们我能给的一切,最好的物质生活。

但我们之间,最宝贵的东西,好像在慢慢流失。

那天,我又一次因为一个跨国并购案,跟董事会吵得不可开交。

我一个人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看着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

我到底在追求什么?

钱?我已经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名?“香料女王”的称号,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讽刺。

我打开抽屉,从最里面,翻出了那个我创业初期,用来装“奶奶的厨房”的牛皮纸袋。

袋子里,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麦香的味道。

我把它凑到鼻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味道。

这个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带我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味道。

我突然很想,回到那个起点。

回到奶奶那个堆满了瓶瓶罐罐,充满着生活气息的小铺子。

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

我向“华夏之香”的董事会,提交了辞呈。

我辞去了首席产品官和所有行政职务。只保留了股东的身份。

周汉东第一个打电话过来,问我是不是疯了。

侯俊冲到我办公室,质问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撂挑子。

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可理喻。

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把所有的工作,都交接给了侯俊。我知道,他能做得很好。

然后,我一个人,回到了城南的茶叶市场。

“姜记”的老铺子,还在。我一直没让拆,只是锁了起来。

我打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尘土和岁月味道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走进去,抚摸着那些布满灰尘的木格子,看着墙上那口不再走动的老挂钟。

我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但眼里有光的姜言。

我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坐在那张我曾经趴在上面哭过,也笑过的旧桌子旁。

我拿出纸和笔,开始写写画画。

我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

也许,我会开一个很小的,只属于我自己的香料工作室。

不再为了市场,不再为了财报,只为了那些能让我的鼻子和心,都感到快乐的味道。

也许,我会去环游世界,去寻找那些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的,不为人知的奇妙香料。

或者,我什么都不做。

就守着这个小铺子,陪着我奶奶,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

谁知道呢。

反正,我已经从那个金色的笼子里,飞出来了。

外面的世界很大,风也很大。

但自由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我喝了一口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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