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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06 01:21:48

精选章节

我叫顾安,是个赘婿。

还是安远侯府这个百年世家里,唯一的赘婿。

所有人都觉得,我夫人谢知鸢是个一步三喘的药罐子,配上我这个吃软饭的,简直是侯府最大的笑话。

他们想夺走我们最后一点产业,把我们扫地出门。

连我都以为,往后的日子,只能是我护着她,艰难求生。

直到那天,二叔把一本假账甩在我脸上。

我那弱不禁风的夫人,扶着我的手,轻轻咳了两声。

然后,她让整个安远侯府知道了,什么叫杀人,根本不用刀。

1.夫人说,她有点晕血

我叫顾安,入赘安远侯府三年了。

这三年里,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来自府里的下人。

他们总在背后悄悄说:“瞧,那就是大小姐院里的那个‘药渣’。”

这个外号,一语双关。

一来,是说我夫人谢知鸢。

她身子骨弱,是整个京城出了名的病美人,每日汤药不断,院里常年飘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二来,自然就是说我。

我是个赘婿。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那熬完了药,没什么用,可以随手倒掉的药渣子。

我倒是不太在意。

毕竟,娶谢知鸢那天,我就做好了准备。

媒人说,谢家大小姐知书达理,容貌倾城,就是身子弱了些,需要人好生照料。

我家道中落,能娶到侯府嫡女,算是高攀。

我爹临死前就跟我说,人得知足。

我觉得他说得对。

所以我安安分分地待在我们的“静心苑”,每日陪夫人看看书,下下棋,日子倒也清净。

府里的人不怎么待见我们。

中馈由二房的婶娘掌着,送到我们院里的吃穿用度,总是缺斤少两。

新发的炭,是淋过雨的,点起来满屋子烟。

厨房送来的饭菜,永远是温吞吞的。

连看门的婆子,见了我都敢把头抬到天上去。

夫人都看在眼里,但她从不说什么。

她只是笑笑,把自己的汤婆子塞给我,说:“夫君,天冷,你身子要紧。”

她总觉得我比她还该被照顾。

我捏着她冰凉的手,觉得这些委屈,都不算什么。

直到老太君七十大寿前夕。

府里发了帖子,要办一场盛大的寿宴。

那天下午,二叔谢伯渊身边的管家,趾高气昂地来到我们静心苑,传了话。

“顾安,大小姐,二老爷请你们去议事厅一趟。”

那管家的眼睛,几乎是长在头顶上的。

我夫人正坐在窗边绣一块帕子,闻言,手里的针轻轻顿了一下。

“知道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

管家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我扶着夫人起身,给她披上一件厚实的披风。

“外面风大,怕是又要议论我们名下那几个庄子的事了。”我低声说。

我们成婚时,老太君给了一南一北两个庄子,算是夫人的私产。

那两个庄子,位置偏僻,收成也不好,府里没人看得上。

可这两年,二叔他们总盯着不放,话里话外,都说我们经营不善,不如交回公中打理。

“无妨。”夫人对我笑了笑,那笑容有点苍白,“夫君在,我便不怕。”

我心里一暖,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议事厅里,黑压压坐满了人。

二叔谢伯渊坐在主位左侧,一脸严肃。

他儿子,我的堂哥谢文,坐在他下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府里的几位族老也都到了,个个板着脸。

我和夫人进去,行了礼。

没人叫我们坐。

我们就那么站着。

“知鸢,你身子不好,怎么还亲自过来了?”二叔开口了,语气听着是关心,眼睛里却没半点温度。

“二叔召见,不敢不来。”我夫人的声音依旧很轻。

“嗯。”谢伯渊点了点头,直接进入正题,“叫你们来,是为了南边那个庄子的事。”

他眼神一厉,看向我。

“顾安,我让你代为打理庄子,你就是这么打理的?账目一塌糊涂,今年更是亏损严重!”

谢文立刻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本账册,重重地摔在我面前的地上。

啪的一声。

“顾安!你这个废物!自己吃我们谢家的软饭还不够,还要掏空我谢家的家底吗?这是庄子今年的账本,你自己看看!”

我弯腰去捡。

夫人却轻轻拉住了我的袖子。

她朝前走了一步,挡在我身前。

“二叔,堂哥,账本就不看了。”

她抬起头,脸色因为走得急,有些病态的潮红,但眼神却很亮。

“只是,知鸢有一事不明。”

“账本是假的,你们伪造得这般粗糙,就不怕传出去,丢了安远侯府的脸面吗?”

这话一出,满堂死寂。

我看见谢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二叔的眼神,也骤然变得阴冷。

我站在夫人身后,看着她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单薄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这位夫人,好像跟我认识的那个,不太一样。

她说完,又回过头,对我虚弱地笑了笑,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

“夫君,我刚刚是不是太凶了?”

“等会儿要是见了血,我怕是会晕的。”

我看着她,没说话。

因为我看见,她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正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

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2.二叔的账本,纸挺硬的

议事厅里,空气像是凝固了。

谢文指着我夫人,手指都在抖。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谢知鸢,你别以为装病就能糊弄过去!”

“账本是真的!就是你们这对废物经营不善!”

二叔谢伯渊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知鸢,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你说账本是假的,证据呢?”

他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在他们看来,我夫人就是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胡乱咬人而已。

根本不足为惧。

几位族老也开始窃窃私语。

“大小姐这是病糊涂了吧?”

“就是,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账本。”

“我看那顾安,就不是个安分的,肯定是他在背后搞鬼。”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

我习惯了。

这三年,府里一有什么事,黑锅总是往我们静心苑甩。

我往前一步,想开口。

夫人却又一次,轻轻按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心很凉,力道却很稳。

她看着二叔,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二叔,侄女的确不懂什么账本。”

“但是,侄女懂纸。”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地上那本账册。

“这本账册,用的是‘松烟纸’。”

“松烟纸,纸质坚韧,墨润极好,是今年开春,宫里才赏赐下来给咱们府上的,一共不过百匹。”

“二叔您忘了?您当时还说,这等好纸,要省着用,专门用来给老太君抄写寿经。”

谢伯渊的脸色微微一变。

我夫人继续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南边的庄子,远在千里之外。每个月的账目,都是由管事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这本是今年的总账,也就是说,最晚的一个月,也该是上个月送到的。”

“侄女就想问问二叔。”

她顿了顿,眼睛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上个月,千里之外的庄子管事,是如何用上我们家书房里,这个月才拿出来用的贡纸的呢?”

“难道,那庄子管事,有未卜先知之能?”

议事厅里,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我夫人身上,移到了二叔谢伯渊的脸上。

二叔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没想到,我夫人会从纸上下手。

这种细节,谁会去注意?

谢文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他想开口辩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这事,根本没法辩。

“这……这……”谢文结结巴巴,“或许是……或许是管事回来后,重新誊抄了一遍!对!为了让账目清晰,特意用了好纸!”

这个理由,很蹩脚。

但至少是个理由。

几位族老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附和。

“对对,肯定是这样。”

“文哥儿想得周到。”

我夫人看着他们,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怜悯。

“堂哥想得确实周到。”

“那可否请堂哥解释一下。”

“为何这本账册上,墨迹的干湿程度,如此均匀?”

“一本从年初记到年尾的账,必然有新墨旧墨之分。可这本,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像是昨夜才刚刚写就。”

“难不成,庄子管事这一年来,用的都是同一方永远不会干的墨吗?”

谢文的脸,彻底白了。

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二叔谢伯渊猛地一拍桌子。

“够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夫人,眼神像是要吃人。

“谢知鸢!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一本账册而已,用什么纸,用什么墨,都是小节!”

“亏损是事实!你们难辞其咎!”

他这是要耍赖了。

也是,他是府里如今的掌权人,他说一,没人敢说二。

只要他咬死不认,我们又能怎样?

我心里一沉。

我夫人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会这样。

她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拿出另一本小册子。

那册子很薄,封面都有些旧了。

“二叔说得是,纸和墨,都是小节。”

“那我们,就谈谈大事。”

她把册子递给我,让我呈上去。

“这是南边庄子,这三年来,每一笔支出的流水账。”

“是庄子上的老管事,怕自己年老记不清,私下里用最笨的法子,一笔一笔记下来的。”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每一笔钱,用在了哪里,卖了多少粮,又送了多少‘孝敬’,到京城二老爷的府上。”

“二叔。”

我夫人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这本账册,纸很粗糙,墨也很劣质。”

“但不知道,比起您那本金贵的‘松烟纸’账册。”

“哪一本,分量更重一些呢?”

二叔谢伯渊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

他看着那本不起眼的册子,像是看到了什么催命的符咒。

我知道,今天这事,还没完。

我那平日里只管绣花的夫人,今天好像不打算让任何人,站着走出这个议事厅。

3.一张纸,怎么会有两个年份?

其实,我夫人的话,说得不全对。

那本流水账上,记载的“孝敬”,不止送到了二叔府上。

还有三族老家新盖的鱼池,五族老孙子买的古董字画,甚至还有谢文在外面养着的那位花魁,头上戴的一支珠钗。

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时间,地点,经手人,一个不落。

当那本册子在几位族老手里传阅的时候,他们的脸色,比哭还难看。

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看主位上的老太君,也不敢看我夫人。

我这才知道,原来老太君一直都在。

她就坐在议事厅内堂的珠帘后面,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现在,她老人家终于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老太君年纪大了,头发全白,拄着一根龙头拐杖,走得很慢。

可她一出来,整个议事厅,连呼吸声都轻了。

“伯渊。”

老太君的声音,有些沙哑。

二叔谢伯渊“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娘!儿子知错了!儿子一时糊涂啊!”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

“是儿子管教不严,被下面的人蒙蔽了!那些钱,儿子一分都没拿啊!”

谢文也跟着跪下,抖得像筛糠。

“祖母!孙儿错了!都是猪油蒙了心!您饶了我们这次吧!”

父子俩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看着都快信了。

可我夫人,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老太君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我夫人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很轻。

“祖母,知鸢不委屈。”

“只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安远侯府能屹立百年,靠的不是哭声,是规矩。”

她这话,说得很平静。

但听在谢伯渊父子耳朵里,不亚于催命符。

二叔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夫人。

他大概没想到,这个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的病秧子侄女,会这么不留情面。

“谢知鸢!你……你好狠的心!”他咬着牙说。

“我们可都是你的亲叔叔,亲堂哥!”

我夫人笑了。

“二叔说笑了。你们把假账甩在我夫君脸上,骂他是废物的时候,可曾记得,他也是你们的亲侄女婿?”

“你们像蛀虫一样,一口一口啃食我嫁妆庄子的时候,可曾记得,我是你们的亲侄女?”

“现在说亲情,晚了。”

她每说一句,谢伯渊的脸就白一分。

最后,她转向老太君,福了福身。

“祖母,此事若是就这么算了,往后,府里的规矩,就成了一个笑话。”

“今日他们能贪一个庄子,明日,就能把整个侯府都给卖了。”

老太君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手里的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来人!”

“谢伯渊,管家不力,教子无方,罚俸一年,禁足祠堂三月,好生反省!”

“谢文,目无尊长,贪墨家产,给我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然后送到北边的庄子上去,什么时候学会怎么做人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至于那些不干净的管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发卖了!”

老太君的处置,很重。

但又留了一线。

毕竟是亲儿子,亲孙子。

谢文被人拖出去的时候,还在鬼哭狼嚎。

二叔则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

那几位拿了好处的族老,一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一场闹剧,就这么收场了。

我和夫人跟着老太君,回了她的院子。

屏退了下人,老太君看着我夫人,眼神很复杂。

“鸢儿,你今天……让祖母很意外。”

我夫人给老太君倒了杯热茶。

“让祖母见笑了。”

“你不是见笑,你是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老太君摇了摇头,“你这孩子,藏得太深了。”

“你爹当年,要是有一半你的心智,也不至于……”

老太君没说下去,只是叹气。

我夫人的爹,也就是我的岳父,是老侯爷的嫡长子。

可惜,性子太软,被人算计,英年早逝。

这也是为什么,我夫人这么不受待见的原因之一。

长房,已经没人了。

“祖母,”我夫人忽然开口,“您觉得,今天的处置,够吗?”

老太君一愣。

“你还想怎么样?总不能,真的要了他们的命吧?”

我夫人摇了摇头。

“命,自然是要留着的。”

“但是二叔,不能再管家了。”

“侯府的中馈,该交出来了。”

老太君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她才问:“交出来,交给谁?”

我夫人抬起头,看向我,然后对我笑了笑。

她说:“自然是交给顾安。”

“我夫君,虽然是赘婿,但他姓顾,不姓谢。他来管家,最是公正。”

我当时就傻了。

让我管家?

管这么大一个侯府?

我连我们自己院里有几只鸡都数不清。

我正想推辞。

老太君却忽然笑了。

她看着我,点了点头。

“好,好,好。”

“就依你。”

“从明天起,这安远侯府的对牌和账房,就都交到顾安手里。”

我脑子里嗡嗡的。

直到走出老太君的院子,我还觉得像在做梦。

我看着身边的夫人,她正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夫人,你……”

“夫君,”她打断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我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你。”

她转过头,月光照在她脸上,白得像玉。

“你会慢慢认识的。”

“顾安,这个家,以后就要靠你了。”

“至于我,”她轻轻咳了两声,又恢复了那副柔弱的样子,“我身子不好,打打杀杀的事,做不来。”

“我只会……在背后给你递刀子。”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这安远侯府的天,可能真的要变了。

而且,会变得很有意思。

4.夫人递来的刀,有点沉

第二天一早,我就成了安远侯府的大管家。

二婶娘来交接对牌和账本的时候,那张脸,拉得比驴还长。

她把一串沉甸甸的钥匙和几大箱子账册往桌子上一扔,阴阳怪气地说:

“顾大管家,以后这府里上下几百口人,可就都指着您了。”

“您可千万仔细点,别把我们侯府的家底给败光了。”

我还没说话。

我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内屋走了出来。

她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走到二婶娘面前。

“二婶说的是。”

“夫君刚接手,肯定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往后,还要请二婶多多指教。”

她把茶递过去。

二婶娘看都没看,冷哼一声,伸手去接。

就在她的手指快要碰到茶杯的时候,我夫人手一松。

“啪!”

一杯滚烫的茶,连着杯子,全都掉在了地上。

茶水溅了二婶娘一裙子,烫得她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你……谢知鸢!你是故意的!”二婶娘又惊又怒。

我夫人的脸色,比她还惊讶,还委屈。

“哎呀!二婶!您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赶紧拿出帕子,想去给二婶娘擦拭,一脸的关切。

“都怪我,身子不争气,手没力气,连杯茶都端不稳。”

“快,快叫人来给二婶换身衣裳,可别烫伤了。”

她那副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二婶娘自己没接好。

二婶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夫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只能恨狠地跺了跺脚,带着丫鬟狼狈地走了。

人一走,我夫人脸上的惊慌和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看着地上的碎片,淡淡地说:

“下马威,谁不会给呢?”

她转过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

“夫君,从今天起,你是管家了。”

“这第一把火,你想好要从哪里烧了吗?”

我看着那一箱子一箱子的账本,一个头两个大。

“我……我还不知道。”

夫人点了点头,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她走到书桌前,从那堆积如山的账册里,准确地抽出了一本。

“那就从厨房开始。”

她把账本摊开在我面前。

“府里每日的采买,都是一笔糊涂账。”

“你看这里,上个月,府里采买了三百斤猪肉,可实际上,各个院里分下去的,加起来都不到一百斤。”

“剩下的二百斤,去哪儿了?”

她又翻了一页。

“还有这木炭,账上写的是上好的银丝炭,可送到我们院里的,是什么东西,夫君你也看到了。”

“银子花出去了,东西没见着。这中间的差价,都进了采买管事的腰包。”

她抬起头,看着我。

“夫君,水至清则无鱼。下人们捞点油水,是常事。”

“但把主子当傻子,就不行。”

“这把刀,我递给你。你敢不敢接?”

我看着账本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心里一股火慢慢烧了起来。

我不是为自己抱不平。

我气的,是他们这么欺负我夫人。

她身子不好,不与人争。

他们就把她当成软柿子,肆无忌惮地捏。

“我接。”我点了点头。

“好。”夫人笑了,“那你就去把采买的刘管事叫来。”

“记住,别发火,也别骂人。你就问他三句话。”

“第一句,问他家里的新宅子,花了多少钱盖的。”

“第二句,问他儿子在城西的赌坊里,欠了多少债。”

“第三句,问他,想不想去见官。”

我愣住了。

这些事,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夫人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

“这府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眼睛和耳朵。”

“你只管去问。”

我带着满心的疑惑,去了前院的管事房。

刘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见了我,脸上堆着笑,眼睛里却全是轻蔑。

“哟,顾大管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坐下,学着夫人的样子,不急不躁。

我看着他,问了第一句话。

“刘管事,听说你在城南新盖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很气派啊。得花不少钱吧?”

刘管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没……没多少……”

我没理他,继续问第二句。

“令公子,最近好像手气不太好。城西福源赌坊的王老板,托我给你带个话,说你儿子欠他那五百两银子,该还了。”

刘管事的脸色,已经变成了土色。

冷汗,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问了第三句。

“刘管事,你说,要是咱们府里的采买账目,送到京兆府尹的案头上。”

“你这宅子,和你儿子的赌债,说不说得清楚?”

“噗通!”

刘管事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我面前。

“大管家饶命!大管家饶命啊!”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小的猪油蒙了心!”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这些年怎么做假账,怎么捞油水,全都招了。

甚至还把几个跟他一起同流合污的管事,也给供了出来。

我看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刘管事,心里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原来,把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是这样的。

我回到静心苑的时候,夫人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靠在躺椅上,身上盖着毯子,看上去还是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我把事情的经过跟她说了一遍。

她听完,只是点了点头。

“嗯,做得不错。”

“夫君,记住。对付恶人,你不需要比他更凶,你只需要,抓住他的把柄。”

“把柄,就是悬在他们头上的刀。刀不一定要落下,但必须,永远悬在那里。”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递给我的这把刀。

有点沉。

5.寿宴上的戏,得唱全套

拿下了厨房采买,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几天,我按照夫人的指点,如法炮制。

车马房的管事,虚报马料,克扣草料,我就把他女儿和府里马夫的私情,点到即止。

库房的管事,监守自盗,拿府里的东西出去卖,我就把他的外室和私生子的住址,写在纸条上,让他自己看。

不过三天,整个侯府的管事层,被我清理得干干净净。

换上来的,都是夫人早就物色好的人选。

这些人,有的是府里的老人,被排挤了许久。

有的是外面找来的,身家清白,有些手段。

一时间,整个安远侯府,风气为之一清。

下人们走路都开始脚下生风,再也没人敢当面给我这个赘婿管家甩脸子。

我知道,他们不是怕我。

他们怕的,是静心苑里那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大小姐。

我也怕。

我越来越看不透我夫人了。

她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侯府。

府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这天晚上,她把我叫到书房。

“夫君,老太君的寿宴,就快到了。”

“这是你接管中馈后的第一件大事,不能出岔子。”

她递给我一份单子。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寿宴的流程,菜单,宾客名单,以及各种应急的预案。

细致到,哪位宾客喜欢吃什么菜,对什么过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是……”我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我拟的。”夫人淡淡地说,“你照着办就行。”

“还有一件事。”

她看着我,眼神很严肃。

“寿宴那天,二叔会从祠堂里放出来。”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心里一凛。

“他还会做什么?”

“狗急了,会跳墙。”夫人说,“他一定会想办法,把失去的东西,都抢回去。”

“而且,他会选择在寿宴上,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给我们最致命的一击。”

我皱起眉头。

“那我们该怎么办?”

“将计就计。”

夫人笑了笑。

“他想唱戏,我们就陪他唱。”

“不但要唱,还要把戏台子搭得大大的,请全京城的人都来看。”

“夫君,你怕不怕?”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她在,我就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就算天塌下来,我也相信,她能找到一根柱子,把它顶回去。

“我不怕。”

“好。”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去把这个东西,想办法,‘不经意’地让二婶娘的人看到。”

她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了一份地契。

我一看,是北边那个庄子的地契。

就是谢文被罚去的那个庄子。

“这是……”

“假的。”夫人说,“真的,在我这里。”

“二婶娘最疼谢文。她要是知道,我们打算趁谢文不在,把这个庄子卖掉,她会怎么样?”

我明白了。

这是个钩子。

一个专门钓二房这条大鱼的钩子。

“我懂了。”

第二天,我故意在书房里,对着那份假地契唉声叹气,说庄子连年亏损,不如卖了换钱,给夫人买点好药材补补身子。

话,是说给门外偷听的那个洒扫丫鬟听的。

那丫鬟,是二婶娘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果然,不到半天。

整个府里就传遍了。

说我这个赘婿,要变卖夫人的嫁妆庄子了。

被禁足在院子里的二婶娘,当天就气得砸了一套茶具。

据说,她还派人去祠堂,给二叔谢伯渊送了信。

鱼儿,上钩了。

万事俱备,只等寿宴开场。

老太君七十寿宴那天,安远侯府门庭若市。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

我作为府里的新任大管家,穿着一身簇新的袍子,站在门口迎客,感觉自己像个店小二。

夫人也穿得很隆重,一件绯色长裙,衬得她气色好了不少。

她就坐在我身边,安安静静地,像一尊玉做的菩萨。

宾客们看到我们,表情都有些微妙。

谁都知道,安远侯府最近换了天。

一个赘婿,一个病秧子,竟然把持了侯府的中馈。

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

我知道,今天的重头戏,还在后头。

果然,吉时一到,宾客入席。

从祠堂里放出来的二叔谢伯渊,带着二婶娘和鼻青脸肿的谢文,出现了。

二叔的脸色,比前些日子更加阴沉。

他走到我们面前,冷笑一声。

“顾大管家,好大的威风啊。”

我还没说话。

他已经越过我,走到了大厅中央。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章一样的东西,高高举起。

“各位!”

他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今日,是家母七十寿辰。本不该说些不愉快的事。”

“但我谢伯渊,身为谢氏子孙,有些话,不吐不快!”

“我大哥大嫂早逝,只留下知鸢这一个病弱的女儿,和一个不知来路的赘婿!”

“如今,这对男女,狼狈为奸,窃取我侯府大权,倒行逆施,排除异己!”

“甚至,他们还要变卖祖产!”

他把矛头,直指我们。

“更可恨的是!”

他话锋一转,看向我,眼神充满了恶毒。

“这个赘婿顾安,根本不是什么家道中落的书生!”

“他,是当年谋逆的钦犯,顾家,留下的余孽!”

“他混进我安远侯府,就是为了借我谢家之力,行那谋逆翻案之举!”

“我有证据!”

他把手里的东西,猛地往地上一摔。

“这是当年,负责抄没顾家,大理寺少卿的亲笔证词!”

“顾安,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一瞬间,整个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了我身上。

谋逆余孽。

这四个字,足以让任何一个家族,万劫不复。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姓顾,没错。

可我爹,明明只是个穷秀才啊!

我下意识地看向我夫人。

她依旧坐着,端着一杯茶,甚至还有闲心,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

她抬起眼,对我笑了笑。

那意思是说,别怕。

戏,才刚刚开始。

6.夫人说,要文斗不要武斗

大厅里,静得可怕。

所有宾客都吓得不敢出声。

谋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谁要是跟我们沾上一点关系,都得跟着倒霉。

好几位刚刚还跟我称兄道弟的官员,已经悄悄地把椅子往后挪了挪。

二叔谢伯渊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他觉得,他赢定了。

这一招,釜底抽薪,又狠又毒。

只要坐实了我的罪名,别说管家的位置,我跟夫人的命都保不住。

而他,作为揭发有功的功臣,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重新拿回侯府的一切。

“顾安!你还有什么话说!”谢文也跳了出来,指着我的鼻子,“你这个乱臣贼子!快快束手就擒!”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只能求助地看着我夫人。

夫人终于放下了茶杯。

她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她没有看二叔,也没有看那份所谓的“证词”。

她只是看着我,眼神很温柔。

“夫君,你怕吗?”

我摇了摇头。

“有夫人在,我不怕。”

这是我的真心话。

夫人笑了。

她转过身,面向众人,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大厅。

“二叔,你这份证词,是从哪里来的?”

“哼!这你就不用管了!”二叔冷笑,“总之,是千真万确!上面还有大理寺的官印!”

“哦?官印?”

夫人缓步走过去,弯腰,却没有去捡那份证词。

她只是看了一眼。

“这官印,的确是真的。”

她话一出口,众人哗然。

连我都愣住了。

难道,我真的是什么谋逆余孽?

二叔笑得更猖狂了。

“听见了吗!谢知鸢,连你自己都承认了!你还想包庇他?”

“二叔别急。”

夫人直起身,掸了掸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官印是真的,不代表证词是真的。”

“这枚大理寺少卿的官印,三年前,在一场火灾中失窃了。”

“当时,大理寺还发了海捕文书,只是一直没有找到。”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

她看向二叔,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

“二叔,您能告诉大家,您是怎么找到这枚失窃三年的官印,还用它,盖了这么一份‘证词’的吗?”

二叔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

“你……你胡说!什么失窃!我不知道!”

“不知道?”

夫人歪了歪头,显得很无辜。

“可这事,刑部有卷宗,京兆府有备案。在座的各位大人,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她环视了一圈。

人群中,几个在朝为官的宾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年还闹得挺大的。

二叔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铁证”,竟然是个天大的坑!

那个卖给他证词的人,只说这玩意儿保真,可没说这官印是偷来的啊!

“这……这是栽赃!是陷害!”二叔语无伦次地大叫起来。

“是顾安!一定是他偷了官印,伪造了证词,然后故意引我上钩!”

他开始反咬一口。

我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二叔,您是不是忘了。”

“我夫君,入赘侯府,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来,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我们静心苑的院墙都没翻过。”

“您是说,他用三年的时间,在咱们府里,遥控指挥,完成了盗取官印、伪造证词、再设局陷害您这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事?”

“您是不是太高看我夫君了?”

“还是说……”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冰冷。

“您觉得,在座的各位大人,都是傻子?”

这话说得,诛心。

二叔的脸,涨得像个紫茄子。

他想辩解,却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承认官印是自己找来的,那就是销赃。

不承认,那这份证词就是废纸一张。

怎么说,都是死路一条。

“你……你……”他指着我夫人,气得说不出话。

“我什么?”夫人看着他,一脸的纯良无害。

“二叔,我知道,你不甘心。”

“你不甘心中馈大权旁落,不甘心看着我夫君这个赘婿,骑在你头上。”

“所以,你处心积虑,想了这么一出大戏。”

“先是散布谣言,说我们要变卖祖产,引得我二婶寝食难安。”

“然后,又不知从哪里,搞来了这么一份可笑的证词,想在寿宴上,将我们一举击溃。”

“好计谋,好算计。”

她轻轻鼓了鼓掌。

“只可惜,你找错了对手。”

她转过身,对着主位上的老太君,盈盈一拜。

“祖母,孙女今日,只为自保,惊扰了您的寿宴,还请祖母恕罪。”

“但二叔,伪造文书,诬告亲侄,甚至还牵扯上了朝廷失窃的官印。”

“此事,恐怕已经不是我们谢家的家事了。”

这话的意思,是要把事情捅出去。

捅到官府那里去。

二叔谢伯渊,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

他知道,他完了。

这件事一旦见了官,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光是私藏失窃官印这一条,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更别提,诬告的罪名。

安远侯府的脸面,也会被他丢得一干二净。

老太君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拐杖,指着地上的谢伯渊。

“孽子!你这个孽子!”

她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夫人赶紧上前,轻轻地替她抚背顺气。

“祖母,您别动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二叔。

那眼神,冷得像冰。

我忽然明白。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从那份假地契,到那枚失窃的官印。

她不是在防守。

她是在进攻。

她在逼二叔,一步一步,走进她早就挖好的陷阱里。

她这是要,一劳永逸。

7.夫人,你的网撒得有多大?

老太君的寿宴,最终不欢而散。

宾客们一个个都像是脚底抹了油,告辞得比谁都快。

谁都看得出来,安远侯府要变天了。

而且是要经历一场狂风暴雨。

临走前,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同情。

敬畏,是给我夫人的。

同情,是给我的。

娶了这么一位夫人,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我扶着夫人,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脸色比平时更白了。

“夫人,你没事吧?”我有些担心。

她摇了摇头,靠在我身上。

“没事,就是有点累。”

“演戏,也是个力气活。”

我扶着她,慢慢走回静心苑。

一路上,府里的下人们,看见我们都远远地躬身行礼,头都不敢抬。

整个侯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回到院子,夫人屏退了所有人。

她坐在灯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夫君,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

我点了点头。

“那枚官印,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叔那个人,虽然蠢,但不至于蠢到用一个失窃的官印来做文章。他背后,肯定有人在给他出主意,或者说,在骗他。”

夫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骗他的人,是我安排的。”

她说得云淡风轻。

我却听得心头一跳。

“你安排的?”

“嗯。”夫人点了点头,“二叔被禁足在祠堂,但他并不安分。他偷偷派人出去,想找关系,寻门路,置我们于死地。”

“我就想,既然他这么想找死路,我为什么不成全他呢?”

“于是,我便让人,给他送了一条‘死路’过去。”

“那人告诉二叔,说你是谋逆余孽,并且手上有‘铁证’。只要二叔肯花钱,他就能把证据卖给二叔。”

“二叔信了?”

“他当然信了。”夫人笑了,“人在绝望的时候,只要看到一根稻草,都会当成救命的木头。”

“更何况,我让人给他看的,是当年顾家谋逆案的卷宗副本。上面关于你父亲的部分,虽然是伪造的,但其余的,都是真的。”

“他一个被关在祠堂里,消息闭塞的人,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我怔怔地看着她。

连朝廷的卷宗副本都能搞到……

我这位夫人,她的手,到底伸得有多长?

“那……那我爹他……”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你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落魄秀才。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吃饱穿暖。”夫人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顾安,你身家清白,比这侯府里任何一个人,都干净。”

我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那二叔他,会怎么样?”

“老太君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夫人摇了摇头,“最多,就是彻底夺了他的权,让他当个富贵闲人。”

“但是……”

她话锋一转。

“谢家不要的儿子,有的是人要。”

“什么意思?”我不解。

“伪造文书,私藏官印,诬告朝廷命官家属。”

“这几条罪名,哪一条,都够大理寺请他去喝茶了。”

“明天一早,大理寺的人,应该就会上门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你报官了?”

“不是我。”夫人说,“是‘某个’看不惯谢家内斗,心怀正义的‘宾客’,在离开侯府后,‘义愤填膺’地去了京兆府报案。”

“京兆府尹一听,事关重大,还牵扯到三年前的官印失窃案,就连夜上报给了大理寺。”

“这个流程,合情合理,对吗?”

我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把每一步,都算到了。

甚至连人心的反应,都算得一清二楚。

她不仅要让二叔身败名裂,还要让他接受国法的制裁。

而且,这一切,都跟她,跟我们静心苑,没有半点关系。

我们,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

“知鸢……”我涩声开口,“你……你到底是谁?”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

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替我理了理有些乱了的衣领。

“我就是我。”

“是你的夫人,谢知鸢。”

她的手指,触碰到我的皮肤,很凉。

“夫君,你只要记住。”

“在这个家里,在这个世上,我永远不会害你。”

“这就够了。”

她说完,转身进了内屋。

“我乏了,先睡了。”

我一个人,在灯下坐了很久。

我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我娶了一位仙女。

她美丽,柔弱,与世无争。

梦醒了。

仙女还在。

只是,她好像……还兼职阎王。

8.夫人说,斩草要除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安远侯府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来的是大理寺的官差。

为首的,是少卿李大人。

李大人一脸的公事公办,拿着一张拘捕令,说是奉命,前来带二老爷谢伯渊,回去协助调查。

老太君被人搀扶着出来,脸色铁青。

二婶娘则直接瘫在了地上,哭天抢地,说我们冤枉好人。

没有人理她。

谢伯渊被两个官差,一左一右地架着,从祠堂里拖了出来。

他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

头发散乱,眼神空洞。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是你……是你们……”他嘶吼着。

我没有说话。

我夫人披着一件外衣,站在我身旁,静静地看着。

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大理寺的人,很快就走了。

连同被带走的,还有那份所谓的“证词”,和那枚失窃的官印。

人证物证俱在,二叔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二婶娘哭昏了过去,被人抬回了院子。

谢文则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家里怎么就塌了天。

老太君看着这狼藉的一幕,闭上眼,一行老泪流了下来。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她转身,对我夫人说:

“鸢儿,你过来。”

我们跟着老太君,回了她的房间。

老太君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我们夫妻。

她从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令牌,和一串钥匙。

“这是安远侯府的爵位令牌,和宗祠的钥匙。”

老太君把盒子,推到我夫人面前。

“从今天起,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老了,管不动了。”

这相当于,是把整个安远侯府的未来,都交到了我夫人的手上。

我夫人没有推辞。

她平静地收下了盒子。

“祖母放心,只要有知鸢在,安远侯府,就倒不了。”

她的语气很淡,但却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老太君点了点头,显得很疲惫。

“你们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从老太君院里出来,天已经大亮了。

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夫人,二叔他……”

“他出不来了。”夫人淡淡地说,“就算大理寺想从轻发落,也有的是人,会让他们从重发落。”

“谁?”

“所有,被他贪墨过家产,克扣过月钱,欺压过的下人。”

“所有,被他抢过生意,打压过的铺子老板。”

“还有那些,眼红安远侯府这块肥肉,巴不得我们家出事的政敌。”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这个道理,夫君应该懂。”

我懂了。

我夫人,早就给二叔铺好了一条黄泉路。

就等他自己,一脚踩进去。

“那……二婶和谢文呢?”

“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夫人说。

“谢文会被继续送回北边的庄子,没有我的命令,终身不得回京。”

“至于二婶……她会病的。”

“病?”

“嗯,会得一种,需要静养,不能见人,也不能多说话的病。”

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听得心里发寒。

这是要,把二房,彻底从侯府抹去。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我看着我夫人,她正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动作优雅,从容。

好像刚刚决定的,不是几个人的命运,而只是今天午饭要吃什么菜。

“夫君,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心狠手辣了?”她忽然问。

我没有回答。

“顾安。”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爹,就是心太软,才会被人害死。”

“我不想,再走他的老路。”

“我也不想,让你,有一天会因为我的心软,而置身险境。”

“我要的,是安稳。”

“谁想破坏我的安稳,我就让谁,永世不得安生。”

她说完,朝我伸出手。

“走吧,夫君。”

“回家。”

“今天天气好,我们该把院子里的书,拿出来晒一晒了。”

我握住她的手。

冰凉,柔软。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心狠手

辣,也好。

冷酷无情,也罢。

至少,她是在保护我,保护我们这个家。

这就够了。

9.夫人教我,怎么当一个坏人

二房倒台之后,侯府迎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平静。

二婶娘,果真“病”了。

病得很重。

整日躺在床上,说不出话,也见不了人。

府里的大夫去看过,都说是急火攻心,郁结于内,得慢慢养着。

我知道,这病,怕是得养一辈子了。

谢文,也被连夜送去了北地的庄子。

听说,他走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说等他回来,一定要我们好看。

他可能不知道,他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府里那些见风使舵的族老和下人们,如今见了我们,比见了亲爹还亲。

一口一个“大管家”,一口一个“大小姐”,叫得那叫一个甜。

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安远侯府大管家。

每日里,要处理的事务,堆积如山。

府内的人事调动,府外的田产铺子,还有各种人情往来。

我一个头两个大。

我这才知道,当一个管家,有多难。

尤其,是当一个“坏人”管家。

这是我夫人教我的。

她说:“夫君,你性子太善。但管家,不能只当好人。”

“水清了,固然好。但有时候,水浑一点,鱼才能养得肥。”

那天,新上任的采买管事,老吴,来找我。

他是我提拔上来的,为人老实本分。

他一脸愁容地告诉我,外面供货的几家米行,联合起来涨价了。

价格,比市价高了足足三成。

摆明了是欺负我们侯府新换了管事,想宰一笔。

“大管家,这可怎么办?要是按这个价买,咱们府里一个月的开销,要多出上百两银子!”老吴急得直搓手。

我当时就火了。

“岂有此理!不跟他们买了!换别家!”

老吴哭丧着脸。

“换不了啊!京城里大半的米行,都听他们龙头的‘陈氏米行’的话。我们去别家,他们也不卖给我们。”

这是行业垄断,是赤裸裸的欺负。

我气得拍了桌子,说要去报官。

晚上,我把这事跟夫人说了。

夫人听完,笑了。

“夫君,报官有什么用?”

“他们只是涨价,又没有强买强卖。官府也管不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任他们宰割吧?”我不服气。

“当然不能。”夫人给我倒了杯茶,“对付生意人,就要用生意人的法子。”

“你明天,让老吴去一趟陈氏米行。”

“告诉陈老板,就说,我们安远侯府,以后所有的米,都从他家买。而且,就按他说的价钱。”

我愣住了。

“这……这不是认输了吗?”

“不止。”夫人又说,“你再告诉他,除了米,我们府里所有的布匹,丝绸,也都从他家的布庄采买。价格,随他开。”

我彻底糊涂了。

“夫人,你这是……”

“送钱。”夫人笑了笑,“你先去送,送到他心花怒放,送到他觉得,我们安远侯府是一头待宰的肥羊。”

“然后呢?”

“然后,等他把所有的本钱,都投到备货上去的时候。”

“我们,就断了他的根。”

我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老吴去了一趟陈氏米行。

回来的时候,表情很古怪。

他说,陈老板一开始还以为是圈套,后来听说连布匹生意也给他们,整个人都乐疯了。

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安远侯侯府的货,要多少有多少,绝对是京城里最好的。

接下来的几天,陈氏米行和布庄,果然开始大肆备货。

听说,陈老板为了吃下我们这笔大单,还从外面借了不少钱,把仓库都堆满了。

整个京城的米价和布价,都被他抬高了不少。

所有人都觉得,安远侯府新来的这个赘婿管家,是个傻子,冤大头。

连老吴都开始担心,悄悄问我,咱们是不是玩得太大了。

我心里也没底。

但我信我夫人。

第五天头上。

一艘来自江南的漕运官船,抵达了京城码头。

船上,满载着上等的江南新米和苏杭丝绸。

领头的,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

他一下船,就宣布,为了平抑京城物价,这船货,将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向全城百姓和商家,公!开!发!售!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炸了。

那些被陈氏米行搞得怨声载道的百姓和小商户,蜂拥而至。

陈氏米行和布庄,瞬间门可罗雀。

陈老板看着自己堆积如山的货物,和飞速下跌的市价,直接傻眼了。

他囤积的那些高价货,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

卖,就要血本无归。

不卖,每天的仓储和利息,就能压死他。

我这才明白,我夫人说的“断了他的根”,是什么意思。

她这一手,太狠了。

当晚,陈老板就托人,送来了拜帖,想求见我。

我没见。

我夫人说:“晾他两天。”

“让他知道,谁才是爷。”

那一刻,我看着灯下,那个云淡风轻的女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以后,谁要是得罪我,我可不管。

但谁要是敢得罪我夫人。

我一定让他,尝尝陈老板的滋味。

10.夫人的棋局,没有终点

陈老板在外面,足足等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的米价和布价,一天比一天低。

可依旧没人买。

因为户部侍郎家公子的那船货,还在源源不断地,以低价冲击市场。

陈老板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难看。

听说,他嘴上都急出了燎泡。

到了第三天晚上,他终于扛不住了,亲自上门,跪在了我们静心苑的门口。

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求我高抬贵手。

我隔着门缝看了一眼,心里有点不忍。

我夫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还在慢悠悠地教我下棋。

“夫君,你看这一步。”

“置之死地而后生。”

“有时候,把自己的棋子逼到绝路,反而能杀出一条血路。”

我看着棋盘,又看了看门外。

“夫人,真就这么让他跪着?”

“不然呢?”夫人头也没抬,“是他自己要跪的,又不是我逼他的。”

“他现在多跪一个时辰,以后,就能多长一分记性。”

我没话说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外面天都黑透了。

夫人才放下棋子,伸了个懒腰。

“行了,让他进来吧。”

“火候,差不多了。”

陈老板被带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一见到我,就“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顾大管家!顾爷爷!小人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求您大人有大量,给小人一条活路吧!”

我把他扶起来。

夫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陈老板一见我夫人,抖得更厉害了。

京城里现在谁不知道,安远侯府真正当家的,是这位大小姐。

“陈老板。”我夫人的声音很平淡,“想活命?”

“想!想!”陈老板点头如捣蒜。

“好。”夫人点了点头,“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手上的货,我让人,按市价的五成,收了。从此以后,你滚出京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陈老板的脸,瞬间垮了。

五成,那他赔得底裤都不剩了。

“那……那第二个选择呢?”他颤声问。

“第二个选择。”夫人看着他,笑了笑,“你手上的货,我按市价八成收。”

陈老板眼睛一亮。

八成,虽然也亏,但至少能保住大半元气。

“但是。”夫人接着说,“从今以后,你陈氏米行,还有你名下所有的生意,都要听我安远侯府的。”

“我要你涨价,你就得涨价。”

“我要你降价,你就得降价。”

“简单来说,你,还有你的陈家,都得做我谢家的一条狗。”

陈老板的脸色,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来回切换。

做狗,虽然难听,但至少,能活着。

而且,是背靠安远侯府这条大船活着。

他挣扎了很久。

最后,他咬了咬牙,对着我夫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小人,愿意!”

“愿意为大小姐,当牛做马!”

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

“你是个聪明人。”

“下去吧。明天,会有人去找你,谈具体的事。”

陈老板千恩万谢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夫人,你这是……”

“收编。”夫人淡淡地说,“一个陈家,倒下去,还会有李家,王家。”

“京城的生意场,盘根错节。我们一家一家去打,太慢了。”

“不如,就收一条最凶的狗。”

“让他,去替我们咬人。”

我明白了。

我夫人的野心,不止是管好一个侯府。

她要的,是掌控力。

是能影响整个京城,乃至更多地方的,绝对的掌控力。

“那……户部侍郎家的公子……”我又问。

能调动漕运官船,还能拿出那么多低价货。

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呀。”夫人笑了,眼神里有种我看不懂的光。

“他是我一个……远房表哥。”

“我小时候,救过他一命。”

“所以,他欠我一个人情。”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什么远房表哥,什么救命之恩。

听起来,都像是借口。

我看着我夫人,她正低头,看着那盘我们没下完的棋。

她伸出手,将棋盘上,我的一颗黑子,拿了起来,放到了另一个位置。

原本,我那一片黑子,已经陷入了死局。

可被她这么一动。

整个棋局,瞬间盘活了。

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夫君,下棋,不能只看眼前的一步。”

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你要看的,是十步,二十步,甚至,是整个棋盘的结局。”

“我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呢。”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

我们所有人,可能都是她棋盘上的棋子。

包括我。

也包括,那个从未露面的,所谓的“远房表哥”。

甚至,可能还包括,这整个天下。

11.夫人说,家里得有皇位继承吗?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

安远侯府,在夫人的掌控下,变得越来越不一样。

府里的下人,走路都带风,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府外的生意,在陈老板这条“恶犬”的开路下,版图越扩越大。

从米行布庄,到酒楼钱庄,几乎都有了我们侯府的影子。

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现在,京城里的人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顾大管家”。

再也没人,敢提“赘婿”那两个字。

可我,却越来越心慌。

因为我发现,我夫人回静心苑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她有时会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夜。

和她见面的,都是些我看不懂的陌生人。

这些人,有穿着朴素的行商,有气质精悍的武夫,甚至还有几次,我隐约看见,来人穿着宫里的服饰。

他们来去匆匆,行事都极为隐秘。

我问夫人,他们在谈什么。

夫人总是笑笑,说:“谈生意。”

我知道,她说的,肯定不止是生意。

这天,我实在忍不住了。

等她深夜回到房间,我给她递上了一杯热茶。

“知鸢,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她愣了一下,接过茶杯,捧在手心。

“夫君,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了?”我看着她。

“也对,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她自嘲地笑了笑。

“顾安,如果我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信吗?”

我没说话。

“我爹死后,我就明白一个道理。”

“在这个世上,没有权势,就只能任人宰割。”

“我不想死,更不想,让你陪着我一起,活得像条狗。”

“所以,我要往上爬。”

“爬到最高,爬到再也没有人,可以决定我们的生死。”

她的眼神,亮得惊人。

里面燃烧着,我从未见过的火焰。

是野心,是欲望。

“最高?”我涩声问,“最高,是哪里?”

她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良久,她才反问我。

“夫君,你说,当今圣上,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我心里咯噔一下。

议论君上,这可是大罪。

“我……我不知道。”

“他是个好皇帝。”夫人替我回答了。

“他勤政爱民,励精图治。登基十年,让这大周朝,国泰民安。”

“只可惜,他有两个缺点。”

“第一,他太多疑。他信不过文臣,也信不过武将。他只信,他自己。”

“第二,他太心急。他想开疆拓土,想建立不世之功。所以,他连年征战,国库,早就空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我们整个侯府,都要被抄家灭族。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夫人笑了,“也不全是猜的。”

“你还记得,那个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吗?”

我点了点头。

“他不是我表哥。”夫人说,“他是太子。”

“当今太子,李承泽。”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太子!

那个帮我们对付陈老板的人,竟然是当朝太子!

“你……你和他……”

“我们是合作关系。”夫人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国库空虚,皇帝没钱,就只能找臣子‘借’。”

“户部,就是皇帝的钱袋子。太子掌管户部,自然要为他父皇分忧。”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没钱。”

“所以,他找到了我。”

“我帮他,在民间,用做生意的方式,替他赚钱。充盈国库。”

“而他,给我提供保护,提供便利,做我的靠山。”

“我们,各取所需。”

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我夫人织的那张网,根,竟然在东宫!

难怪,她能知道那么多秘闻。

难怪,她能调动漕运官船。

“所以,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太子?”

“不。”夫人摇了摇头。

“我是为了我们自己。”

“太子,只是我选择的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疯狂的平静。

“顾安,你信不信,不出三年。”

“这天下,会乱。”

“皇帝的多疑,和他的好大喜功,会把他自己,逼上绝路。”

“到时候,皇子争嫡,天下大乱。”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那个时候,有足够的力量,保全自己。”

“甚至……”

她没有说下去。

但我懂了。

甚至,可以……拥立新君。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只觉得陌生。

她还是谢知鸢。

但她,又好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谢知鸢了。

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想要把天地都握在手里的,枭雄。

“你怕了?”她问我。

我看着她,许久,才摇了摇头。

我走到她身边,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不怕。”

“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就算是谋反,我也陪你。”

她在我怀里,身体微微一颤。

然后,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我的肩膀上。

她哭了。

这是我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哭。

“顾安。”她声音哽咽,“谢谢你。”

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想了。

管他什么天下大乱,管他什么皇权争霸。

我只知道,我怀里的这个女人。

是我的妻子。

这就够了。

12.夫人问我,龙椅硌不硌屁股

夫人说天下会乱,就真的乱了。

不到两年,皇帝因为猜忌,罢免了镇守边关的老将军。

边疆异族趁机入侵,长驱直入,烧杀抢掠。

朝廷派兵镇压,却因为国库空虚,粮草不济,连连败退。

一时间,民怨沸腾。

京城里,几位皇子也开始蠢蠢欲动。

大皇子联合武将,三皇子勾结外戚,都想在这乱世中,分一杯羹。

只有太子李承泽,在夫人的授意下,按兵不动。

他把夫人帮他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赈济灾民,收买人心。

另一部分,则用来秘密招兵买马,扩充东宫的实力。

而我,则成了太子在外的“大掌柜”。

明面上,我是安远侯府的管家。

暗地里,我替太子,打理着他遍布全国的产业。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看书下棋的赘婿顾安了。

我见过血,杀过人。

我手上掌握的财富和权力,足以让任何一个王侯,都为之侧目。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夫人给我的。

没有她,我什么都不是。

决战,在一个雪夜,来临了。

大皇子和三皇子,终于撕破了脸。

他们联合起来,发动了宫变。

率领叛军,包围了皇宫。

皇帝被困在宫中,惊怒交加,连下十二道金牌,召太子入宫救驾。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会带着东宫的卫队,去和叛军拼个你死我活。

可太子,没有动。

他只是在东宫,安安静静地喝茶。

因为,我夫人告诉他。

“救驾的最好时机,不是现在。”

“而是,等他们,都打累了的时候。”

那一夜,皇城里,火光冲天,喊杀声,响彻云霄。

大皇子和三皇子,为了抢夺皇位,自己先打了起来。

等到天亮的时候。

叛军,已经死伤殆尽。

大皇子,被三皇子一剑刺死。

而三皇子,也被闻讯赶来的禁军,乱箭射成了刺猬。

一场轰轰烈烈的宫变,就这么,以一个两败俱伤的闹剧,收场了。

然后,太子才穿着一身白衣,带着他的人,缓步入宫。

他以清君侧之名,收拾了残局。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毫发无伤,气定神闲的儿子,眼神无比复杂。

他知道,他输了。

输给了自己的多疑,也输给了,自己这个儿子的隐忍和心计。

三天后,皇帝下诏罪己,退位,自称太上皇。

太子李承泽,登基为帝。

新年号,为“安元”。

我看着诏书上那个“安”字,笑了。

我知道,这是新皇,在向我夫人,示好。

登基大典那天,我陪着夫人,站在观礼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看着李承泽,身穿龙袍,一步一步,走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结束了。”我说。

“不。”夫人摇了摇头,“是刚刚开始。”

我看着她,不解。

她对我笑了笑,那笑容,比漫天的烟花,还要灿烂。

“夫君,我们回家吧。”

回到静心苑,一切,都好像和从前一样。

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当晚,新皇派人,送来了无数的赏赐。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堆满了整个院子。

领头的太监,还带来了一道密诏。

密诏上,是新皇的亲笔。

他说,只要夫人点头,他愿虚后位以待,封她为后,与她共享这万里江山。

我看着那道密诏,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我知道,这是我夫人应得的。

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李承泽。

我拿着密诏,走进房间。

夫人正坐在灯下,绣着一块帕子。

还是和三年前一样。

安安静静,与世无争。

我把密诏,放在她面前。

“他想让你当皇后。”

夫人连头都没抬。

“哦。”

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然后,拿起剪刀,将那道足以让天下所有女人疯狂的密诏,剪成了碎片。

“夫君。”

她抬起头,对我笑了。

“皇后有什么好当的。”

“每天要应付那么多妃子,烦都烦死了。”

她拉过我的手,把那块刚绣好的帕子,塞进我手心。

上面绣着两只鸳鸯。

针脚,有些歪歪扭扭。

“我觉得,还是当你的夫人,更有意思。”

“你说呢?”

我看着她,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嗯。”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踮起脚尖,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再说了,当皇后,哪有当太后,来得威风?”

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却只是俏皮地眨了眨眼。

“夫君,你说,咱们未来的儿子,要是坐上那把龙椅。”

“会不会,硌屁股啊?”

我看着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也是,最不幸的人。

因为我知道,我夫人的这盘棋。

恐怕,要下一辈子了。

不过,没关系。

我,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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