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子乔坐在沙发上埋头抽着烟,抬头对我说:“钱花完了,只能靠你去借钱了。”我一下子脱口而出喊道“50万才几个月就没有了?!”
公公今年得了胰腺癌,在肿瘤医院确诊的那天,吕子乔马上从银行柜台中把这五年来我们小家的积蓄50万都取了出来,里面还有20W我的陪嫁钱。哦,对了。我结婚时由于公婆没有钱,而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我,也认为我和吕子乔两个人不依靠家里也能过得很好,三金和彩礼他们没给,我也没要。50万是我们所有的积蓄,而现在不到半年,吕子乔告诉我钱花没了,他要借钱。
“我不同意,我们还要养孩子啊,本来就是人财两空的事情,差不多就可以了”我尽量把我的意思委婉的表达出来,就差脱口而出“别治了”。
吕子乔又掏出一根中华烟,猛吸了两口,他知道我的意思。“我不可能不救他,要不我会后悔一辈子,借钱我也认了”。
吕子乔是独生子,好面子,前些年结婚没有钱,生孩子没有钱,他都说这辈子不可能问别人借钱,所以彩礼省了,生孩子的钱是我拿私房钱补贴的,现在因为公公生病他愿意放下带了一辈子的面子,准备借钱了。
我安慰自己,这次是关乎公公生死的大事,跟往常那些事是不一样的。不过,我刚刚怎么听到说是让我去借钱?
“我去哪里借钱?我这么多年没上班,父母给的陪嫁20万都给你拿去治病了。”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吕子乔,公公每年生病住院都从我身上拿走一些钱,而吕子乔一个月就给我打8000,扣除车贷每个月3000孩子上幼儿园学费2000,我和孩子一个月的生活费只剩3000,我这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每年能攒两万块都被公公以各种理由要走了,我也告诉吕子乔公公从我手中要钱的事,吕子乔却没好气的说我斤斤计较,大题小作,每次他还会说:“你以前也不会这么不懂事啊。”
因为“懂事”这两个字,我忍了好多年。
“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你。我只能去借高利贷了。“
“我不同意借钱,我不同意”我向吕子乔强调我的意见。“胰腺癌本来就是癌中之王,医生都说了治不好,没有必要再固执下去了”我还试着给吕子乔讲道理。
没想到这句话激怒了吕子乔,吕子乔狠狠的把香烟丢在地上,双眼发红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我 就 要 给 我 爸 治,一 直 治 到 死。”
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这么多年我任劳任怨为了家付出多少,生活的苦没让我流泪,吕子乔的这句话却让我情绪崩溃了。
“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们就离婚吧。”这一次我不想再忍了,我凭什么因为他破破烂烂的家庭而背上无底的债务呢?我们的孩子为什么要因为他人生活得困苦艰难呢?
吕子乔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因为我俩结婚时就约定过:没经过深思熟虑,绝不提“离婚 分手”这种字眼,我们在一起十多年,这是我第一次当面硬气和他吵架,也是第一次说了“离婚”。
“我不同意!离婚你想都别想!”他摔门而出。
我坐在沙发上回想起结婚后的总总,想起刚知道我怀孕时,他全家人高兴得手舞足蹈,恨不得把我当成皇后一样宠着,但是当我生下了女儿,每个人虽然也很高兴,但是却没那么高兴,我知道他们期盼的是男孩,所以在我产假快结束的时候我让公婆来帮我带孩子,他们推脱说住不惯城里,睡不惯席梦思床,怎么说就是不来。而吕子乔呢,说着爱孩子但是从未给孩子换过一次尿布。而我呢,因为爱情蒙蔽了心智,听从吕子乔的话辞去了公务员的工作当了全职妈妈,每个月过着手心向上的生活。自从公公确诊生病后,吕子乔已经好几个月没给我打生活费了。每次要交车贷了,我问他要钱他才会给我转钱,而且每次还会附加一句,“你懂事点,省着点花。”
看着满地的烟头,我猛得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我原本好好的人生,怎么就过成了现在这样呢?
去TM的懂事点,去tm的狗屎爱情!
(二)
这一巴掌把我自己打醒了,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和包容得到的就是“懂事”和“不懂事”的评判,我姜婉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我就活该被这一家子拖累吗?我本身也是高学历的研究生啊,一路顺风顺水考上了公务员,而吕子乔高中毕业,靠一张假文凭和花言巧语欺骗了我,pua我,在我婚后发现他的欺骗时,他丝毫没有悔过之心,还得意洋洋告诉我:学历有什么用?研究生博士生读书都读傻了,还不是要在他手下干活,还不是要乖乖交钱寻求他的帮忙。
吕子乔和他的兄弟们开了一家出国劳务的中介公司,依靠输出国内的劳动力到国外打工,从而赚取双份差价。我有时候很好奇的问他,这些劳务输出到哪些国家,他们怎么对接国外的资源,他都很高傲的给我说:“商业机密能告诉你吗?”
在我眼里,以前的吕子乔虽然好面子而且有些自负,但是整个人也是正直有担当的,从发现他学历造假后,我发现这个吕子乔就不再是我认识的吕子乔了,或者可以说,是吕子乔不伪装了。
他不装了,我也可以不用装成懂事的样子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黑了公公和婆婆的电话和微信,这是我这几年无数次设想过的行为,今天我终于做到了。第二件事我开始收拾行李,我把屋子里所有吕子乔的衣服鞋子袜子都扔进一个大的编织袋里,吕子乔的公司在广州,而我们安家在东北,吕子乔常年在外,每年基本就春节回家,所以他的行李本身也不多,一个大的编织袋足够装下了。这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他一分钱没花在我这里住了这么多年,现在可以滚蛋了。第三件事,我咨询了一个律师,他建议我直接诉讼离婚,还有提前把财产分割问题理清楚。我们已经没有存款了,唯一共同财产就是一辆宝马车。结婚后吕子乔非要买宝马车,说车就是男人的面子,但是钱又不够,所以贷款买的宝马x5,这是他们村里的第一辆宝马车,这几年在村里他经常开着宝马车转悠,只要在村里一提宝马,大家都知道是吕子乔家,别提有多扬眉吐气了。车还有贷款没还完,而且吕子乔不会放弃这辆车,就是他爸生病治疗没钱,他也没打算卖这车,所以车给他也没事。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吕子乔喜欢男孩,这么多年也没怎么疼爱女儿,孩子他不会和我抢。
我们的财产分割关系可真是简单明了。
“梁律师,你把离婚诉讼书给我一份,我写好就发给你,一切就拜托你了。”
收拾好家里,我去幼儿园接女儿,女儿非常高兴,因为明天就是周六了,她不用去学校上学。走在路上,女儿突然拉着我的手说“妈妈,明天可不可以不去医院看爷爷了?”我问“那明天你想去哪里玩?”
“明天我想和同学们一起去古生物博物馆,但是老师说妈妈没有交钱。”
是了,前几天幼儿园老师告诉我周六学校组织去博物馆,要交30块钱车费。但是因为每周六吕子乔都要求我带孩子去医院看望公公,所以我直接给老师说有事不参加了。看着女儿委屈的小脸,我笑着说,“可以,妈妈现在就给老师交钱,明天就去古生物博物馆吧。”
“真的吗?好耶!妈妈会和我一起去吗?”
“妈妈和你一起去。”
女儿高兴得蹦蹦跳跳,我却有些心怀愧疚,女儿本身也知道爷爷奶奶不喜欢她,但是每周也都配合我去医院,有一次回家还被感染上了病毒,连医院护士都给我说重症病房还是少带孩子来,但是每次只要吕子乔要求我带孩子去,每次公公说想孩子,我还是懂事的去了。他们哪里是想孩子,不过是平时没人去医院看望他们,被周围人说闲话了。所以每周都打着想孩子的名字让我和孩子去,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晚上十一点,我把门反锁睡过去了。以往我和吕子乔有矛盾,我总是心软主动道歉的那个,他还会拿乔半天,说以前懂事的姜婉回来了,我知道吕子乔今晚不会回来,他等着我承认错误哄他呢,遗憾的是我不会做舔狗了。
第二天我和女儿坐学校安排的打大巴去往博物馆,女儿心情非常好,一路上和同学们叽叽喳喳聊天,我心情也出奇的美丽,这真的是今年一年来心情最畅快的一天了。十点多,吕子乔语音打了过来。我足足等铃声响了十几声,彻底不响了才挂断了电话。没两分钟,电话响了起来,还是吕子乔。我慢条斯理的接通了电话:“喂。”
“你们到哪里了,今天怎么还没来?”吕子乔生气的在电话里吼道。
“哦,今天孩子幼儿园组织活动,我陪她参加活动了。”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爸这么多天就等着周六见孩子,你们马上过来。”还没等我回话,电话就传来“嘟嘟”的响声,吕子乔挂断了电话。啧啧,可惜了,下次我一定要在他之前挂断电话,让他也感受一下这么多年来每次话没说完就被人挂断电话的心情。
“妈妈”,女儿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她应该是敏锐的察觉到我情绪的波动了。“没事的宝贝,咱们继续玩吧。”我笑着给女儿说。
12点半的时候,吕子乔的电话又来了。看着孩子津津有味的吃着薯条,我轻声拿起电话,“喂,孩儿她爸啊,我们在这里一直打不着车啊,太偏僻了,我给你发个定位,你来接我们吧。”我计算了一下,从博物馆到公公的医院,开车也要两个半小时,来回就要五个小时,以我对吕子乔的了解,他嫌路远不会来的。
就算破天荒真的来了,孩子活动基本也结束了,到医院天也黑了,我们也不用呆很久就能回家。
“这么远,你打车吧,我这来接你一趟来回油钱都要好几百了,我给你报销100块打车钱,你和孩子自己打车过来。”吕子乔果然拒绝了。
“可是孩儿爸啊,我这打车都打了一个多小时了~”我装作非常焦急又无奈的样子,“你还是来接我们吧,我把定位发给你,我等你啊。”然后我先他一步挂断了电话,解气!今天一整天我再也没有接到吕子乔的电话,难得清净自由的和女儿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六。
(三)
星期日下午,我收到吕子乔的信息,告诉我他因为工作的事情回广州了,同时叮嘱我下周六一定要带孩子去医院,我没有回信,我开始准备找工作。
我想我这辈子干过的最愚蠢的事情之一就是从体制内辞职,现在年纪大了,要重回体制内基本是不太可能了,我试着寻找新的工作。虽然我对自己能力有自信,但是能兼顾每天接送孩子的工作非常少,但我并不放弃,我把目光放在下班时间在16:30前的工作上面。或许是上天垂怜,我还真找到一个:司法局的人民调解员。工作时间是工作日的9:00-16:00,没有底薪,按件结算费用,给案件当事人调理成功一个案件得相应的提成,这对于法学专业的我正好专业对口。我投递了简历,等着那边的通知。第二天一早我就收到了面试的电话,让我直接去区司法局人民调解部面谈,面试我的是一位比较年轻的男性,姓郝,他很好奇我这么好的学历背景能接受没有底薪和保险的工作,“事实上,来这里应聘的基本都是退休的干部们,你应聘这个职位的动机在哪里?”我稍加思索,决定美化一下我的目的,我说“我一直就是法学专业,做了几年全职妈妈后,因为重新回归社会,自知自己资历和学识都还不够,人民调解员这个岗位正好可以利用我的学识,还可以向群众学习到生活的各种经验,这份工作的时间也能让我兼顾接送孩子,所以我想来试一试。”姓郝的那位男子满意的点点了头,笑眯眯的送我出了办公室,告诉我回去等通知。
还没回到家,我手机突然响了,我看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手机电话号码,号码归属地是本地,我有些迟疑的接了电话,问“你好,哪位?”
“姜婉啊,我和你爸给你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是我的婆婆,“什么事?”我语气冷淡的问道。“你爸这昨晚一直高烧不退,我也一晚上担惊受怕睡不着,“你就直接说需要我干什么,你们已经在医院里了,身体哪有问题就找医生,找我有什么用”婆婆沉默了,她似乎不能理解我态度怎么和往常大为不同。往常我都是听她絮絮叨叨一个小时,一直都在安慰她,头一次见我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就找你儿子,我自己有自己的事要做。“
“你和子乔是不是吵架了?“婆婆在电话里自言自语,”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现在又要工作又要操心他爸很辛苦,你就迁就迁就他,我知道你是最懂事的。“我懒得听这几句听了无数遍的话,挂断了电话。然后顺手把这个陌生的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
说不懂事的是我,说最懂事的也是我,这一家子人真是好笑。
下午四点,我邮箱里收到了下周一正式去上岗的消息,同时邮箱里还收到一份担保贷款的通知。我点开一看,是吕子乔的民间借贷,需要我做担保人。因为吕子乔财产只有一辆车,但是车还在贷款期间没有办法担保贷款,而我有房子,所以吕子乔直接做主把我房子用来担保了,我一看金额50万。又看到50万这个数字,我都气笑了,直接点击“删除“然后清空了垃圾箱。
下午七点,吕子乔发来了视频,我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在视频那边开始给我说公公昨晚高烧不退,婆婆也着急得一晚没睡觉。我无声的看着他的表演,看着他说公公从小到大拉扯他不容易,说他家从小因为家庭贫穷一个村子的人都看不起他们,说公公这辈子都没过上好日子,这些话术我都能背下来了,这些年我就是被这些话哄骗得一次次心软。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吕子乔开口道“爸下一次化疗至少需要五万,后续每个月还要做化疗,医生让我再准备30万,所以我贷款了。“”然后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反问吕子乔。
“需要你担保签字。”吕子乔随口说道。
“我不同意”,我一口回绝。“我一开始就给你说过了,我不同意借钱,借钱就离婚,你既然选择了你爸,你就可以签字滚蛋了。”
“姜婉,你什么意思?!”
“我说和你离婚,你麻溜滚蛋!
“你扪心自问,我在你家受尽委屈,你爸你妈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从来也没关心过我一句,你爸生病我也同情,家里所有积蓄都用来治病了,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要背债你自己背去,和我有什么关系?“吕子乔被我直白的言论气的脸色铁青,我懒得和他废话,“你的东西我给你邮寄过去,我的律师会联系你,对了,如果真的没有钱,我建议你卖车。毕竟当初买成五十多万呢。”我挂断电话,把吕子乔也送进我的黑名单。
不一会,我的电话响起,我看号码是广州的归属地,一下子挂断接着拉黑,我的世界总算清净了。平静的过了两天,有一天晚上23:00点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姜婉你居然换锁了,快开门。”门外传来了吕子乔气急败坏的声音。
(四)
“喂110吗?有人半夜敲我房门,对在紫金花园3楼304。”我二话不说,直接报警,任凭吕子乔在门外骂骂咧咧。他估计骂累了,态度开始软化“姜婉,我知道这次是我有些过分,但是我真没有办法,医生说不治疗我爸就活不了了,我必须救他。”
“姜婉,你先开门,我们好好谈一谈。”
“姜婉,姜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十分钟后,警察来了,我开了门。吕子乔见到我一副讨好的样子给警察说“是家事,我们有些误会,麻烦让你们跑一趟了。“然后拿出中华给民警们一人一根,民警们拒绝了烟,然后询问我“是你报警的,你说说什么情况。”我说我和吕子乔正在闹离婚,这是我的房子,未经我的允许吕子乔一直砸门,私闯民宅。一个警察登记了吕子乔的身份信息,劝诫吕子乔不能再来骚扰我,否则触犯法律会做拘留处理,吕子乔有些吓住了。等吕子乔离开后,民警才离开,并告诉我要保护人身安全,有问题及时报警,我很感谢他们。
晚上我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不知道吕子乔用谁的手机给我发的,上面除了诉说自己和公婆的不容易外,还问我为什么要因为钱这点小事和他离婚,他认为我不是物质的人,还说起结婚时许诺过的要夫妻同舟共济度过难关。
同舟共济,这句话他是真说得出口,我的婚姻一开始就建立在欺骗之上,我独自带着孩子遇到那么多的难关,那时候没有人给我说同舟共济,我的心已如玄铁,不会再为这些话有丝毫动摇了。
第二天,我送完孩子回到小区,发现吕子乔正坐在楼下大门处吸烟,“姜婉,”他赶紧丢掉手中的烟头,亲热的喊着朝我走过来,看着他我心里默默想我得换个地方住了,要不这天天来堵我真的很影响一天的心情。
“姜婉,我真的没钱了,我再不交钱医院就要把我爸赶出来了。”我甩开他的手,大声呵斥道“没钱你卖车去吧,我也没钱啊,家里的钱都被你拿走了。”周围几个保洁阿姨听到我的声音,时不时向我张望,我的目的就是把事情闹大,看一生要面子的吕子乔敢不敢再来找我。
果然,吕子乔一下子声音就小了,他低声质问我“姜婉,为什么你会变得如此物质,作为夫妻为什么有难不能同当。”看着眼前这个一直怪罪我的男人,我笑自己当初不仅眼盲而且心瞎,我现在是一分一秒都不想见到他了。我对他说“吕子乔,如果你再来找我,我会直接去医院,告诉你爸他得了癌症晚期,告诉他我们为了给他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你还要借债给他治病,看看他还好不好意思住着单人间天天山珍海味的。”
“姜婉你敢?!” 吕子乔暴跳如雷,“你要敢告诉我爸,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敢再来找我麻烦,你看我敢不敢?!”我的公公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天天在医院也不配合治疗,对外宣传自己儿子非常厉害,很能挣钱,自己学历不高还娶了个研究生做媳妇,只有我知道这家人虚伪的真面目。吕子乔再次走了,我第一时间联系了房屋中介,准备把房子挂出去出租或者卖掉,我要重新找个新的地方了。
(五)
很快到了我上岗的第一天,我被分配到离家有些距离的一个信访大厅,这里也挨着警务中心。司法局负责人发送了聘任合同,我看见上面有一条写道:若调解人员有特殊需要,单位可协助安排住宿。我尝试微信联系了那个郝姓男子,他说他叫郝圣明,我询问他带孩子是否可以申请单位安排住宿,郝圣明说单位一直有很多单间空着,如果带着孩子,他可以帮助我直接申请一居室,我万分感激。
下班接到孩子往家里走,我准备提前收拾好一些孩子和我的生活必须品,房子一旦申请下来我们就搬走。小区门口有辆救护车闪烁,隐隐看着担架上躺着一个人,周围还有一群人围着。我走过去,看见担架上的人正是我的公公,没看见我的婆婆还有吕子乔。我的公公见到我拉着孩子,一下子坐起来喊到“姜婉,你可算回来了,这大家都等半天了,快把的300块钱给他们。”女儿有些害怕,我用手抚摸着她的小脑袋,说了句“别怕宝贝”。我走过去问司机谁陪着我公公过来的,司机只说是医生让出院,但是没有人给他办理出院,医生就直接让医院的车给拉到紧急联系地址来了。
我听明白了,应该是没有交住院费被赶出来了,紧急联系地址不就是我家,所以直接就给拉我这里来了。我给司机转了300块钱,司机问我把老人抬到哪里,我有些犯难。我是不愿意让他们再进我家,因为进去就赶不走了,但是现在又必须找一个地方把老人从担架上放下来。
“爸,吕子乔和他妈在哪里?”我牵着孩子蹲下身问躺着的公公,公公说他们中午去给他出去买特效药还没回来,我对这个想法将信将疑,但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了。我对司机说“大哥,我再麻烦你一件事,因为我爸他一直住不惯城里,也睡不了席梦思床,我这没车也没办法送他,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我直接把他送回老家,钱呢我会先支付给你。”司机也没多说话,然后说需要打电话和上级请示,我在旁边等着,公公还躺在担架上,没有言语,两眼放空发呆。司机挂断电话,问我地址,我把公公所在的村所在哪一门告诉了司机,司机和我一起把公公再次抬上救护车,这时候,吕子乔和婆婆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喊到“等一会,等一会儿。”
婆婆一把拉住我的手说“姜婉,你这是要把你爸送到哪里?”
“当然是送回家啊,你们家不是在老山村吗?”我抽出被婆婆拉着的手,然后问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吕子乔“你说是不是啊?”吕子乔说“姜婉,你别闹了,我爸都到门口了,先让他上去休息吧。”看他们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我提高音量说“爸,你知道你现在身体啥情况不?”公公躺在担架上,眼皮都没眨一下,还是发呆。吕子乔和婆婆却大惊失色,吕子乔狠狠的过来推了我一把,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女儿吓得哭了,过去打着吕子乔说“爸爸是坏蛋,我不要爸爸了”,吕子乔气的直接一把推倒了女儿,我赶紧去扶起大哭的女儿抱在怀里,我忍住眼泪说,“吕子乔,到底是谁恶毒,我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才能遇到你,才能遇到你们一家,为了给你爸看病,我们所有的积蓄50万都拿了出来,”吕子乔直接过来捂住了我的嘴,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的流下来,周围的人都过来拉住吕子乔,劝说男人不要动手。
我抱着还在抽噎的女儿,擦干我的眼泪,我说:“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不你们上车回家,要不就破罐子破摔吧,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婆婆还想过来,喊着“姜婉,姜婉,乖,子乔他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我后退一步,对婆婆呵斥道“你不要过来了,你们一家人请离我越远越好,我已经申请离婚,我不想再和你家扯上一丁点关系。彼此留给最后一点体面吧”我头也不回的拉着女儿走出小区门口,今晚暂时找个酒店住吧。
过了三天,我被告知我申请的一居室审批下来了,我回到小区,确认吕子乔他们不在后进入家里收拾东西。我还记得刚买这个家时的欣喜,和吕子乔在这里也有快乐的回忆,但是现在这个家给我留下更多的是母亲独身带孩子的心酸和无数委曲求全的泪水,我带上收拾好的行李箱关上了门,过去的痛苦就让它永远留在过去吧。
(六)
有一天,我手机支付宝显示收到10000,是吕子乔主动转账过来的,附带了一句:生活费。想起前几个月要生活费的情景,真是恍如隔世。吕子乔说“我把车卖了,你现在也不用给我还车贷了,带孩子吃顿好的去吧。“
我只回了一句:“5天后的开庭你记得去”,然后支付宝删除了好友。五天后我的律师告诉我,开庭的时候吕子乔没有去,法院因两人感情破裂证据不足,没有判决离婚。“那这种情况,一方不同意我就没有办法吗?”
“你可以分居满两年,再起诉,那时候法院支持你的诉求。或者是对方出轨赌博等有重大过错,法院会判决离婚。”我还没发现吕子乔有这些过错,看来我只能选择分居两年这种办法了。
我和女儿搬进了新家,我有了自己的收入,有了新的朋友圈子,我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充实又满足。晚上女儿躺在我怀里,说“妈妈,我睡不着。”“那妈妈和你聊聊天吧,”女儿高兴得点点头。“你会想爸爸吗?“摸着女儿圆圆的小脑袋,我温柔的问她。她摇摇头,说“不想。”
“为什么不想?“我追问道。
“因为我一直都是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的,爸爸一年也见不着两天,爸爸还打妈妈打我,我不喜欢他。“孩子的爱憎总是那么分明。
“爸爸那天只是发脾气,但是他打人的确不对。妈妈那天做法也有点问题,但是妈妈不后悔。“我给女儿解释着那天的情形,我不想给孩子灌输我对吕子乔的憎恶或喜欢,孩子慢慢长大,会有自己的判断。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有一天我突然收到陌生的电话,我一接电话听到是吕子乔的声音,他焦急得说“姜婉你先别挂电话,我爸不行了,想见孩子最后一面。 “我有些恍惚,吕子乔催促得说:“姜婉你告诉我地址,我来接你们。”我还是没有说话,我在评估我和孩子是否应该回去,答案是否定的,我此生都不想再和他们见面。“你说话啊,姜婉”我挂断了电话。
电话又一次响起,我没接。
电话又反复响了三次,终于没有动静了。我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姜婉,我求你,我爸真的不行了,他嘴里一直念叨着孩子。”
真的喜爱我的女儿吗?所谓隔代亲,不管男孩女孩,我不否认公公对我女儿肯定也是有感情的,然而我不能回去,两年分居就快结束了,我马上就可以诉讼离婚了。这两年吕子乔一直用各种手机号码给我发短信说甜言蜜语,承认错误,他不想离婚,而我一旦回去,婚肯定是离不了的。可是老人在弥留之际了,我不能狠心拒绝这个合理的请求。
我叫醒正在午睡的女儿,说“宝贝,妈妈有件事情和你说。”女儿看出了我神情的严肃,乖乖的坐起来。“爷爷即将变成天上的星星走了,在走之前想见见你,你可以高兴的和他说几句话吗?”女儿听懂了我的意思,眼圈有些红,说“妈妈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拉着她的手说“说什么都可以,如果不知道说什么,你就和他聊聊你画的画,你今天发生的事,好吗?”女儿点点头。
我打开微信,把公公的微信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直接发了视频通话过去,手机很快被婆婆接起来了,她眼睛很红,明显刚刚哭过,“姜婉。。”我没有说话,把手机给了女儿,女儿怯怯的喊到“爷爷~”躺着的公公睁开了眼睛,我在旁边坐着,听女儿慢慢说起来她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说了大致五分钟的样子,我听到电话那头吕子乔的哭声“爸~”然后就是婆婆的哭声,女儿拿着电话不知所措,我过去接过电话给挂断,然后抱着女儿说,“今天你做得很棒很棒。”
过了一周左右,我接到吕子乔的短信,说了很多自己人生的感悟,说这两年照顾因化疗瘫痪的公公的辛苦,说他体验到以前我的不容易,说他怀念以往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温馨生活,最后祈求可不可以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会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曾经无数次希望从他嘴里听到的这些话,如今真正听到了,我却一点不觉得快乐,爱意消失后,连恨都懒得恨了。
(七)
终于到了再次开庭的这一天,这一天一大早,我精心画了妆,穿上了很多年都没穿的大红裙子,我来到我的工作岗位,这两年我凭借出色的能力已经被调任到司法局总部了。我坐在座位上,焦急得等待律师的信息。郝圣明走进来说“姜婉,有大婶给你送来一面锦旗,你快出去接着。“我急忙起身,原来是上个月一直因家庭琐事烦恼的李大婶,经过一个月的沟通和谈心,她昨天告诉我她完全想通了不纠结了,所以昨天就李大婶签订结案书了。
“李大婶,你这还送了一面锦旗过来,太客气了。“我扶着李大婶到沙发上坐下,”姜婉啊,真的解决了我的难题啊,你就是懂我们大娘大婶的心思啊~不感谢不行“说完李大婶展开手里的锦旗,锦旗上面写着:
致司法局姜婉女士:“懂情 懂事 懂理 懂心”
送走李大婶,我看着锦旗上的“懂事”这个词,这辈子和这个词可真是有缘啊,手机铃声响起,我一看,是律师打来的。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喂,姜婉,法院支持你的诉讼请求了,吕子乔还是没有来开庭,但是他的意见不重要了,你现在可以来法院签字了!”终于,困在我身上多年的枷锁可以卸掉了!我揉了揉眼睛,拿出口红补补了妆,准备出门去法院。
这时候郝圣明开着他的车停在我的身前,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载美女一段?”
“不了,我一个人就很好。”
我微笑着后退两步,转身走到后面的出租车前,拉开车门毫不犹豫的坐了上去。
“师傅,去人民法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