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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1-12 10:18:53

精选章节

我出生那天,我奶破口大骂,想把我摁水里溺死。

“又生个女的,真不争气,我当年一进门就生了男娃,你个没用的东西。”

后来妈妈被虐待死,爸爸立马重娶。

我被好心的陈大嫂收养。

两个姐姐想逃走又被抓回来狠打。

后来我们风光了,我爸绝症了,儿子废了,老婆跑了,奶奶说必须要我们给她养老……

01

家里重男轻女,奶奶刘秀英和爸爸王大全把生儿子的担子全丢给我妈。

听人说。

我大姐出生那天,我奶脸都黑了,当场取名招娣。

我妈月子还没坐完,就又怀了。

第二胎还是女孩,我奶冲进产房破口大骂:你的肚子怎么这么不争气,当年我嫁过来,一胎就生出了男娃,你真是丟我们老王家的气运。

我妈躺在病床脸色都是苍白的,被骂后,泪眼婆娑。

又是月子还没坐完,怀了我,还是个女孩,我奶气得想把我摁进水里溺死,被护士警告违法拦住了。

大姐叫招娣,二姐来娣,我唤娣。

那以后,我妈落下病根,再也生不了。

两三岁我就有了记忆,我们三姐妹和妈妈不能上桌吃饭,只能吃剩菜剩饭,爸爸奶奶动不动就打骂我们。

生生像他们家的奴隶。

09年,奶奶60大寿那天,爸爸带了个陌生女人回来,我妈哭着喊着要给个说法。

我爸一巴掌呼过去,指着她怒吼:“你个娘们,生不出个子,我们老王家的脸都被你丟干净了。”

“你有什么脸皮要说法?”

我们村在山沟沟里,大多人落后又封建,离婚对女人来说是天塌了,我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王大全,你去我家上门提亲的时候不是说会一直对我好吗?”

我奶走过来,双手叉腰,朝我妈喷口水。

“呸,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生了三个女孩,简直是断了我们家的香火,现在你娃都生不出来了,给你一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我们姐妹仨躲在门后,粗气不敢喘。

奶奶是个顾及表面功夫且精明的人。

被带回来的女人不正眼看我们姐妹三和妈妈,奶奶对她特别好,不让她干活,还包红包。

我妈自己想带着我们三姐妹离开,我奶不肯,她总觉得我们都是她家免费的劳动力,不能肥水流外人田。

什么重活脏活累活都扔给我妈。

我们姐妹仨力气小,只能打点下手。

我四岁那年。

大姐问:“妈,为什么奶奶和爸爸不喜欢我们?”

我妈停下手里的活,将我们姐妹三聚拢环抱,眼里闪过泪光。

“是妈没本事,害了你们仨,以后如果有机会,能逃走就逃走。”

穷山僻壤,妈妈那边的娘家过得也不怎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一辈子一眼能望到头。

02

我性格活泼开朗,是三个姐妹中长得最讨人喜的。

我四岁半以后,天天跑去隔壁陈大婶家玩,她特别疼我。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偷偷给我留着,还开玩笑说,哪天商量着把我收养得了。

陈大婶身体不好,生不了,无儿无女。

她的丈夫刘成是个老实人,和村里那些人不一样,不觉得有没有后是个大事。

我嘴甜,见到刘成就喊刘叔刘叔,今天累不累啊?

一来二去,寡言的刘叔也乐呵逗逗我。

我五岁那年,大姐七岁,二姐六岁。

秋天,农田的稻子熟了,要收割。

我奶递给我们姐妹三把镰刀,说不割完东边的五亩地不许回家。

我们仨提着三个大面饼和一桶水走到稻谷地。

五亩地对我们姐妹三个来说太多了,平时吃得少,营养不良,没什么力气。

大姐说并条一起割,就不那么孤单,三个人一起唱着妈妈教我们的民谣加油打气。

中午,太阳特别辣,晒得我皮肤灼热。

小小瘦瘦的我们抬头,稻田像一片黄海望不到头。

好在今年的秋雨不多,稻田是干的,不然寸步难行。

大姐拿着饼和水分给我和二姐,说休息会。

三个人并排坐在田埂。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我知道奶奶和爸爸讨厌我们姐妹三,还讨厌我妈。

奶奶最常骂我们的话是三个没用的小东西,少吃点。

每次被打大姐会主动护着我们。

平日里陈大婶和刘叔偷偷塞给我好吃的,我也会留着大部分分给两个姐姐和妈妈。

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苦苦的日子好像不会停。

充饥的大饼又硬又干,吃完嘴里干巴巴。

大姐替我整理好松松垮垮的裤子,说:“小妹,你要是累就多休息,我和二姐多干点。”

我眨着大眼,露出没长齐的牙。

“姐姐不累,我也不累。”

下午,太阳被乌云遮挡,稻草的清香随着一阵阵秋风扑面而来。

我抬头环顾四周,村头的光头李强叔朝我们跑来。

他边跑边喊:“招娣来娣……你们的妈妈……”

隔的太远什么也没听清。

我喊大姐二姐:“姐,村头的强叔来找我们了。”

我们放下镰刀,向他跑过去。

隔着十来米终于听清楚了。

他说的是“你们的妈妈死了,快回去。”

03

顾不上拿镰刀,我们仨飞快往家里跑。

这个家唯一对我们好的就是妈妈,如果没有妈妈了,我们不知道怎么才能过下去。

屋里屋外围着乌泱乌泱一群人,都是村里认识的人。

我们走进去,妈妈就躺在一张木板上,一动不动。

我吓得哭起来,两个姐姐也是。

“妈,你怎么了?”

“妈,你不是说明天要给我们做麦芽糖吗?妈,你睁一下眼。”

两个姐姐怎么摇动妈妈都没反应。

妈妈的表情很痛苦,脸上脖子上全是伤痕,额头流着血的地方是新伤口。

奶奶和爸爸走出来,把我们姐妹三关在一个房子里。

“你们三个不要在那哭哭哭,你们妈妈死了你们也是没好日子。”

“平时给你们一口饭吃,不差你们的了,你们敢在外面乱说话,看我不打死你们。”

奶奶手里是长鞭,说话间不停抽地面抽墙面恐吓我们,表情凶狠。

爸爸站在一边抽烟不说话,和我们对视上就嫌弃地撇头避开。

按照村里的习俗,葬礼办了三天,各户人家还会送来慰问金。

奶奶和爸爸挤出虚假的眼泪在我妈尸体前哭嚎,我们知道那是哭给村里人看的。

夜里要守孝击丧鼓。

刘叔是副业是干这行的,他一边敲鼓一边念念有词,我一句也听不懂。

出殡前的一个夜晚,我们姐妹跪在棺材前跪一整夜。

我时不时摸一下妈妈冰凉的手和脸,以后再也摸不到了。

整个堂屋只剩下刘叔陈大婶、我们仨、躺着的妈妈。

我每天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松下来,眼泪在烛光下一闪一闪。

我哭着问。

“刘叔,陈婶,我妈妈没了,怎么办?”

大姐二姐也绷不住,眼泪汪汪流。

刘叔陈婶将我们三聚在一起抱着。

“乖孩子,要哭就哭出来,婶以后一定偷偷给你们好吃的,吃不饱穿不暖就来婶家,婶家没有大钱,但是米和布管够。”

04

妈妈被埋在村后的小山,奶奶不肯给她立碑,村里的人就给妈妈找了块好木块,刻上字,立在那里。

头七一过,那个女人就光明正大地住进我们家,妈妈的东西基本被爸爸烧个干净。

我偷偷留下一妈妈生前的一根头绳,想留个念想。

秋忙刚过,离妈妈死才一个月的时间。

爸爸就开始办酒席娶那个女人。

听村里人讲闲话得知,那个女的是隔壁村的,死了丈夫,现在我妈没了,所以和我爸凑一对。

家里忙着酒席的这些天,奶奶和爸爸根本没空管我们。

趁机,也闲了几天。

那天我去刘叔家串门,他问我。

“唤娣,你愿意到我们老刘家做女儿吗”

我眼睛亮晶晶毫不犹豫回答愿意。

我奶死活不同意。

“我们张家把她养到五岁,马上就可以打工赚钱的年纪了,怎么可能送给你当女儿。”

“你的媳妇下不了蛋,你就另娶。”

刘叔陈大婶被气得不轻,但是他们懒得和我奶奶一般见识。

最后花一千块才同意下来。

一千块对我们村来说是小半年的收入。

我的户口迁入刘叔家,我主动要刘叔给我改名改姓。

刘叔说唤娣确实不好听,就给我改成刘佳。

两个姐姐特别开心我的事,她们说少一个人受苦就是大好事。

陈大婶愧疚地看着她们:“要是婶家里有钱,就把你们也接过来了,可惜婶家里没钱。”

两个姐姐摇头笑笑。

“没事,陈大婶平时对我们够好了。”

05

七岁,刘叔送我去村里学校读书,学费不贵,但除了我都是男娃。

陈大婶说女娃不比男娃差,读书总比一辈子在村里种田好。

王大全新娶的媳妇生了男娃,高兴得像中了彩票,逢人就炫耀,取名王大发。

两个姐姐的生活越发困难,活生生成了他们家下人。

每天早上上学,下午放学。中午是陈大婶准备的饭盒。

不用挨饿挨打挨冻还不用干活,就坐在教室里乖乖听老师讲课,对我来说这种日子特别美好轻松。

其他学生都是家里的独生子,平日里本来就金贵,读书不认真上课开小差。

我的成绩一直名列第一,老师特别喜欢我。

上学后,和两个姐姐见面时间越来越少,我上课她们在田里忙活,我放假休息她们也在田里忙活。

有时候我会提着陈大婶烙的饼去村头的田里找她们。

姐姐们脸晒得黝黑,小手布满老茧。

我一边帮她们干活一边说。

“姐姐,你们再长大点,就跑了吧,我听老师说,离这里一公里外是镇里,你们在那里找份工作可以养活自己。”

大姐停下来沉思一会,点头说如果有机会就这么干。

初中,去镇上读书,一周回来一次。

周五,陈婶会做上一顿好的给我补身体,说太瘦不好。

饭桌上,刘叔小酌一口白酒,笑呵呵问。

“佳佳,初中的课难不难啊?”

“不难。”

陈大婶夹一大块肉给我。

“多吃点,长身体呢,我和你刘叔又长不了了,你不用给我们省。”

“我给你做了一身新衣服,待会你试试合身不?”

陈大婶和刘叔视我如己出,什么好的都首先想着我。

“你两个姐姐前天跑了,她们的奶奶和爸爸去镇上到处找她们,今天都没回来。”

我愣住。

只希望姐姐们跑远点,不要被抓回来。

第二天,清早。

屋外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们两个有胆子了是吧?还跑?”

“我叫你跑,你跑。”

“呜呜呜,我再也不跑了,别打了,疼。”

叫骂伴随着哭泣和鞭子声。

我披上衣服跑出去,心想坏事了。

两个姐姐被爸爸按在地上抽打。

奶奶负责在那骂。

不少人围观。

我上前制止:“你们这是虐待。”书上都是这么讲的。

王大全停下鞭子,恶狠狠瞪我。

“关你什么事?你现在在刘成家,我管不了你,但是她们两个我还是管得了。”

两个姐姐身上全是鞭子抽出来的血印,腿上更是肿到不行。

我扑上去拦在她们面前。

刘叔赶忙过来替她们说情。

“诶,孩子还小,这次就放过她们吧。”

陈大婶扶起她们,也附和:“是啊,跟两个小娃娃计较什么?”

村里其他人也看不下去,让停手。

王大全老脸一绿,收起鞭子,骂骂咧咧。

“再有下一次,就打断你们的腿,知道吧?”

奶奶怒目扫过我一瞬间,把目光投向两个姐姐。

“你们再跑,就打死你们,两个畜牲。”

我扶她们两个到屋里,刘叔拿出舍不得大口喝的白酒,倒出一杯,用火点燃,再熄灭,喷洒在大姐二姐的伤口上消毒。

她们忍着痛不喊不叫,眼眶里的泪水却止不住,像肆意奔放的河流。

刘叔将酒放回木柜高阁,回头叮嘱。

“这两天就在我家里养伤吧,佳佳也放两天假,你们三姐妹一起聊天也热闹。”

06

后来大姐二姐没再敢跑。

每周,刘叔陈大婶给我十块零花钱,不想我被学校别的孩子比下去。

我在学校基本不怎么用,全部存着。

一年下来,有四五百,在这个年代,不算小钱。

周六,先是去村头的田里找姐姐,又去村后面的山里找。

果不其然,两个姐姐在放牛。

一个人牵着一头牛,背上背着大背篓,不停割草往篓子里扔。

“大姐二姐,放牛呢?”

我跑过去,热情朝她们打招呼。

大姐二姐几乎同时回头。

“小妹,放假了啊。”

我仔细扫射四周发现没人后,才朝她们招手。

“姐,你们把牛庄钉在地里,别干活了,我有事跟你们说。”

大姐二姐照做,走过来。

二姐问:“啥事?”

我将裤子里的五张百元钞票递给她们。

“大姐,你们跑吧,这钱是我存的。”

大姐正要拒绝,我拦住她。

“听我说,这辈子在这呆着不是什么出路。”

“从镇里到县城的车,两元一趟,你们出去四元。”

“从县城到市里的车一趟五元,你们两个十元,总共十四块,剩下的钱在市里找个吃住的地方,找份工打。”

“你们到了市里记得给我打电话,这是我学校的座机号码,这个是刘叔家座机的号码。”

“跑远点记得。”

二姐眼眶红红看着我:“小妹,谢谢你了。”

我们三个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远。

第二天,她们就按照我给她们规划的路线逃走了。

王大全和奶奶到处找她们,还问我知不知道她们去哪里了。

我吸一口凉气,说:“不知道,我在家读书没看到她们啊。”

我到了学校,整日人心惶惶,期待姐姐给我报平安。

周二午休,宿管阿姨说家里人给我打电话了,让我照着这个号码去公用电话亭打回去。

一看纸条,是陌生的号码,心想肯定是姐姐。

打过去。

“嘟嘟嘟……”

一分钟不到就接通了。

“小妹,我们到市里了,一个厂子里招女工做鞋子,一个月有500工资,我和你姐进去了,包吃包住,明天开工。”

电话那头大姐的声音与平日里完全不同,带着雀跃的喜气。

二姐也开口说:“小妹,多亏你叫我们偷身份证和户口业,真是有大用,等我们赚钱了,就给你寄钱。”

“好嘞,姐姐。”

听到这些,我心里如释重负,感觉生活越来越有盼头。

我记下她们工厂的电话,聊了会就挂了。

午休躺在宿舍的床板,打心里觉得比平时软乎几个度。

07

王大全和刘秀英怎么都找不到大姐二姐,就放弃了。

见到我还会骂骂咧咧两句:“两个大畜牲跑了,小畜牲在读书。”

我一般都是看见他们一家就避着走。

新来的那个女人的生的孩子现在读小学,听人说成绩特别差,还爱打人,是个混子,被宠没边了。

我在心里不停咒骂,最好是个混子,他们一家就得招到报应才行。

高中的时候,大姐二姐会给我寄钱,数额还挺大。

我都偷偷拿回来交给刘叔他们了,还坦白了以前我帮她们逃走的事情。

陈大婶安慰我。

“佳佳,你做的没错,你两个姐姐在那个家一直待下去真的不值得。”

“她们简直不把人当人,当年你妈妈就是被你奶奶推到石头上伤到头才死的。”

陈大婶的手不停绣鞋,针从鞋的正面穿到反面,动作流畅熟练。

刘叔笑着摸摸我的头。

“这钱我帮你存着,等你大学再给你。”

时间飞快,眨眼我真到了大学。

每天除了上课还兼职,大学课程不多,打个零工刚刚好。

几乎两三天就和大姐二姐打一次电话,我告诉她们我在北平读法律专业。

周三下午,我从外面回学校。

走到校门口,两个穿着富贵的女人拦住我,有点眼熟但我的确不认识她们。

“你们是?”

两个人一齐打量我,笑得嘴合不拢。

“我是你大姐,你长这么大了,顺条靓丽。”

“对呀,我和你大姐现在日子好了,开了厂,特意来看你的。”

声音一出来的时候其实我就想起来了。

“大姐,二姐,我好想你们啊。”

我激动到蹦蹦跳跳。

门卫室保安朝我们呵斥:“别挡在门口,去边上。”

“好好好,保安大哥。”二姐咧嘴应声。

找了个餐馆,大姐二姐点了一桌好吃的。

刚好今天没课,她们不停讲这些年经历的事。

有些事情当面讲比电话里听着更细节生动。

电话里大多都是寒嘘问暖。

原来,大姐二姐学了技术,存钱开了厂,现在生意越做越大,还请了私立老师教她们识字算术。

她们说很感谢我当年帮她们逃走。叙旧后,大姐二姐递给我一摞钱,我拒绝了。

她们也硬要给。

“拿着,我们永远是你亲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她们在这住了两天就回南恒市了。

那一摞钱足足有一万。

我都存在卡里打给刘叔了。

现在村里通了电,家家户户都存钱去银行。

我打电话让刘叔陈大婶别种田了,我以后养她们,还告诉他们这钱是我姐给的。

刘叔说闲着也是闲着,总要找点事情做。

08

过年回家。

村里人告诉我王大全得绝症了,她老婆也跟人跑了,儿子小学都没毕业,整天泡网吧里。

刘秀英一个人七十多了,身体还健稳,天天做饭洗衣服。

我心想这就是报应,就是来得太迟了。

大年三十,大姐二姐突然回来,村里人都跑出来接她们。

“招娣来娣,你们两个还好跑了,不然你们奶奶和爸爸得吸血你们一辈子。”

“是啊,现在混得这么好,我想要我姑娘去你们厂里干了,发个工资包吃包住就行。”

……

刘秀英挤进人群,趁大家不注意,一棍子抽到大姐身上。

“你们两个畜牲,还知道回来?”

大姐疼得呲牙咧嘴,我冲过去夺走刘秀英的拐杖。

“谁是畜牲?你再骂?你以为我们还是当年随便你让打的人?”

大姐气得指着老太太的脸骂。

二姐一副想动手的样子,但忍住了。

毕竟刘秀英牙齿都掉没了,老态尽显。

老太太往地上一坐,挤不出一滴眼泪的假哭。

“诶哟喂,当年两个畜牲一溜烟跑了。”

“现在回来了还不认我这个奶奶,发达了,飞腾了。”

“我命真苦,三个孙女送走一个,跑两个,一个孙子天天混日子哟。”

“我不活了。”

我朝老太太鄙视一眼,推着两个姐姐往一边走。

“别管她了,活该。”

村里人也不爱看老太在这撒泼打滚,大家不约而同散开。

我们姐妹仨回了我家。

“哟,这是来娣招娣?”

陈大婶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她放下锅铲,握住大姐二姐的手。

大姐往屋里环视。

“陈大婶好,刘叔呢?”

“他去隔壁村打酒去了,昨天忘了去,今天过年,怎么也得喝点好的。”

“我锅里菜要糊了,佳佳,你给两个姐姐端茶倒水一下哈。”

“好嘞。”

09

刘叔见到大姐二姐也特别开心。

陈大婶将杂间腾出来,铺了个床,让她们在这住几天。

年夜饭,一桌子好吃的。

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鱼肉海鲜随便吃。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起身开门,是王大全。

他推开我,气轰轰的。

“来娣,招娣,你们回来家也不回是吧?这些年死哪里去了?”

“王大全,我们早就不认你这个爹了,你还是去关心你的好儿子吧。”

二姐反驳。

王大全想掀桌,被刘叔拦住。

“欸,今天是过年,你还想掀桌?别来我家吵,当年你们怎么对这几个孩子,村里人都知道。”

“现在就别想让她们还认你们,快走走走。”

我们几个人合力把他推出门,径直锁上门。

他还在门外破口大骂好几分钟才离开。

陈大婶半垂着眼眸摇头叹气。

“诶,还好佳佳当年帮你们逃走了,不然你们这一辈子就毁了。”

大姐眼里突然亮起泪花。

“真的感谢刘叔和您愿意收养我们三妹,让她读书,最后能帮我们逃走,以后你们有什么困难就是我和二妹的困难。”

“这辈子你们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刘叔抿酒摆手。

“是你们自己争气,我们不过是引子。”

我给他们一人夹一块肉。

“好了,别说伤感的话题了,快吃饭,聊点开心的。”

凌晨,村里烟花声不断,屋外有小孩在嬉闹,又是新的一年。

第二天,王大全拿着户口找上门。

“来娣招娣,你们不给我治病养老,我就起诉你们,我们可是法律上的父女。”

我蔑视他。

“你们起诉呗,大不了每个月给你点钱。”

我灵机一动,心生一个计划。

“行,我们每个月给你一千五,总可以了吧?”

王大全这些年穷得响叮当,1500对他来说是巨额,他生怕我们反悔,立马同意了。

大姐二姐找人给妈妈的坟墓修了一块石头碑。

我们仨一起烧过去不少纸钱。

大年初五,她们工厂就要开始走订单,就回城里了,我开学晚,天天窝家里。

按照约定,大姐把1500打在王大全的银行卡。

这天,王大全拿着铁棍追着他的儿子王大发从村头跑到村尾。

“你个败家子,把老子1500的治病钱全取走赌没了。”

“你书没好好读,烟酒网吧赌你样样精通。”

“你给老子不要跑。”

刘秀英则是拄拐慢慢追,在那喊:“王大全,你别砸伤我孙子了,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啊。”

虽然跑不动,但是声音洪亮。

我坐在门口嗑瓜子看戏,听到这句话头皮都颤抖一番。

老太太还在那孙子孙子,他们给孙子王大发当了孙子还差不多。

晴朗的天空,我坐在稻田梗,回想妈妈死去的那天。

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白,风却很刺骨。

空旷的田野里,仿佛有三个小小的身影在那并列割稻谷,时不时互相鼓励。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天偷偷留着的发绳,是妈妈唯一留在世间的物品。

发绳泛黄泛黑,放在鼻前,猛嗅后,好像回到了妈妈抱着我们唱小曲的夜晚。

妈妈温柔对我们说:“一定要坚强,如果哪天妈妈不在了,三姐妹一定要团结,知道吗?”

“山的外面不是山。”

那一刻,我突然发觉,发绳不是妈妈遗留的唯一,我们三姐妹也是妈妈落在这世界的延续。

眼泪止不住地流,记忆在模糊,那些曾经的痛还有妈妈的爱却越来越清晰。

我知道如果妈妈现在看到我们,一定会很欣慰。

10

回家吃午饭,刘秀英竟然坐在我家的堂屋撒泼打滚。

她看到我后更来劲了。

“你和你姐姐都是我老王家的后人,怎么能不管我和我儿子的死活?”

“你们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

我往椅子上一躺,撇嘴质问。

“不是这个月刚给1500吗?”

“1500哪里够?村里人说你大姐二姐一个月几十万几十万的挣,给那么点打发乞丐?”

老太太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

她和她儿子脸皮厚到让我咋舌。

“那也是人家的钱,当年我姐不跑,现在还在你家做奴隶。”

“当年是我和你爸把你姐姐养到十几岁的,没有我们哪来的你姐的现在?”

看她歪理一堆,我都懒得和她较劲。

“刘叔你们回房里休息,让她一个人在这闹,别理她。”

夜里,屋里特别冷,老太太还在那地上坐着。

我和刘叔两个人把老太抬回她自己的家。

几天后,老太得了严重的感冒。

王大全给她穿上很厚的衣服,抬出来晒太阳。

喂她吃饭,王大全这个人就是个妈宝男,不过现在还算孝顺。

老太嫁给王大全他爹以前,也是个被家里嫌弃的女孩,屠龙少年终成龙,她又害了我妈和我们姐妹三。

王大发昨天就买票出去闯荡了,说要干一番事业回来。

现在王大全守着刘秀英,两个病人相助。

我们学校开学推迟半个月,我就没急着回学校。

几天后,王大全病情恶化,上吐下泻咳血。

他跪着求我带他去治疗。

“佳佳,以前是我的错,求你带我去治病吧。”

“求你了。”

我不屑道:“你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考虑可怜你。”

他二话不说磕了五个,看来他是真怕死。

我带着他去镇上的医院拍片。

医生说是肺癌晚期,没几天了。

我忽悠他:“你作孽太多了,要在我妈坟墓前三叩九拜,长跪五个小时,才能消去罪恶。”

“咳咳咳……真的吗?”

他手帕上咳的鲜红。

“真的。”我朝他翻白眼。

“不信就算了。”

他披着棉服真去我妈坟头三扣九拜,跪了五个小时。

我在旁边监督他,一分不少。

“这样就可以了吗?”

我故作思考。

“还不行,我妈是被你妈害死的,你还得让你妈来这跪着悔过。”

他又二话不说,把走不了路的老太推过来。

“妈,你给红莲道歉吧,当年是你害死她的,不道歉,我的病好不了。”

经过王大全一番解释,老太跪在我妈坟前不停忏悔。

“红莲,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烧钱,对不起。”

“放过我儿子,求求你了。”

我愠怒道:“你们道歉不能在这提要求,否则不合格没效果。”

王大全便一字一句教老太忏悔。

直到太阳落山。

我拍拍屁股上的灰。

“好了,就到这吧,我妈要休息了。”

下山后,我将医生开的药交给王大全,告诉他用量用法。

两天,王大全没开家门。

刘叔跑去敲门,没人应声。

找了几个壮汉砸门。

屋里王大全面色苍白躺着,死掉了,老太手脚不能动,眼里一直流眼泪看着他。

老太这两天估计一直没吃东西,儿子死了她也没办法动,就只能干流泪。

陈大婶心善端来一碗粥,喂她。

联系不上王大全儿子,村里人随随便便给王大全埋了,平日里没几个人喜欢王大全家,事多人还烦。

我只提出一个要求,不能和我妈埋一个山,埋远点。

没几天,老太也死了。

村里那几个壮力把老太埋在她儿子旁边。

再后来我开学了,将这些消息讲给姐姐听,她们随意评价两句,就没人再提了。

我们都知道这是报应。

刘叔说,王大发在外面犯了事,进了局子,判十年。

我成了律师后,和姐姐们不停资助山村的女孩,将刘叔和陈大婶接到城里,再也没回那个小村落,再也不知道王家唯一的孙子最后怎么了。

我曾经问我姐,你们为什么不改名字。

大姐说:

“我们就是想让每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看到那个不被看好的叫娣的女孩也能撑起一片天空。”

“而且我查了字典,娣这个字和老一辈扭曲的意思完全不一样,她们肮脏的思想玷污词的本意。”

我笑着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好在我们没放弃,从泥泞坎坷到顺风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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